這個問題要很久後他才得知答案,謝必安覺得李承澤很喜歡這種逗他的感覺。
李承澤走到秋千旁,把手搭在繩結上,也不坐下,沉默地看着秋千,這種隻有兩根繩拴住的玩物,哪怕松了一邊都不行。見殿下許久不說話,謝必安走近握住了李承澤的肩膀,殿下身上的衣物觸手感覺冰涼,這怎麼行,他環顧四周沒看到什麼厚實的外袍,就伸出胳膊抱住了李承澤。
“殿下在想什麼。”謝必安的聲音從李承澤的脖頸後傳過來,突如其來的熱源也讓李承澤覺得有了依靠,“必安求殿下和我說說,必安看殿下這樣,心裡也難受。”
“倒是讓你學會漂亮話了。”聽到謝必安的話,李承澤輕笑了一下,他從謝必安的懷抱裡掙出來,轉過身直視謝必安的眼睛,眼裡是這一世少見的狠戾和決絕,“我将葉靈兒囚禁在府上的事情很快就會傳到陛下的耳朵裡,他可能馬上就會對我下手,也可能對你下手。這一次,你信我嗎,謝必安?”
望着李承澤的眼睛,謝必安毫不猶豫滴點了點頭,他說:“我會永遠無條件相信殿下的。”
就在葉靈兒哀嚎着學習淑女步的時候,李承澤被慶帝傳喚進了宮。
這一日總會來的,李承澤站在宮門口,回頭看着馬車旁邊的謝必安,陽光那麼刺眼,但是他舍不得遮掩,直到眼角發酸得要流出淚來,才轉身跟着公公進了宮。
宮門關上後,謝必安低下頭凝視着自己的雙手,他已經成為大宗師了,可他還是要目送着殿下進入這龍潭虎穴,壓在他們頭上的何曾是天塹般的武學差距。謝必安擡頭凝視着莊嚴肅穆的皇宮,他要守在這,等殿下回來。
見到慶帝,李承澤立刻跪下請安,恨不得把自己貼在地上,埋進土裡,慶帝本來見慣了自己二兒子這幅卑微的模樣,但得知謝必安一直在宮門外守着不肯離去,這幅樣子更像是在威脅他。
做皇帝的男人嗤笑一聲,并不叫李承澤起身,大殿上就隻有一個皇帝和一個臣子,他要李承澤多跪一陣,殺殺他最近的銳氣。
李承澤身子骨本就不好,跪了沒一陣,身上就沒了力氣,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了腿上,連着肩膀都在顫抖,又跪了一會兒,就覺得渾身寒津津的,胃裡也像火燒一樣。
“兒臣給父皇請安。”服個軟吧,這麼下去要暈在這裡了。
“你還記得你是朕的兒子啊。”慶帝放下手裡的箭頭,“自打你出宮立府,朕還以為朕沒了你這個兒子了。”
“兒臣不敢。”李承澤的額頭死死地抵住扣在地上的雙手上,隻有這樣才能穩住身體。
“那你說說,怎麼就讓朕産生這樣的錯覺了呢。”慶帝瞥了一眼顫抖的李承澤,伸手叫侯公公給他拿了個軟墊,侯公公走過去拍了拍李承澤的肩膀,吓得他一抖,整個人正好歪倒在了軟墊上,“快要成婚了,還是這麼沒規矩,你沒規矩就罷了,怎麼還叫葉家的小姐到你府上學規矩去了。”
“回父皇,之前和婉兒見面的時候,見過葉家小姐一面,雖然大方,但實在稱不上端莊,兒臣怕她日後嫁進皇家不懂規矩過得不好,這才提前讓葉小姐來,特意請了嬷嬷教導一二。”李承澤倒下後立刻爬起來坐正了身子,雖然全身酸痛,但是總比一直跪着好。
“你的意思是,朕給你指派的婚事不好了?”
“兒臣,兒臣不敢!”
慶帝根本不正眼瞧李承澤,隻在餘光中看到這瘦削的兒子,像根甯折不彎的竹子杵在那裡,實在是讓人不爽。
“還有嗎?”
“兒臣不知,還請父皇提點。”李承澤察覺到了慶帝言語裡的不悅,适時地流出了點溫順。
“承儒戍邊也有些年頭了,這身邊一直缺個得力助手。”李雲潛給那枚箭頭裝上箭身,“你府上那個侍衛,想來是有些獨到的武學見解,不如派他去給承儒做個助力,也算是沒有埋沒人才。”
“陛下!兒臣身邊,就隻剩下一個謝必安了!”
終于,慶帝擡眼看向李承澤,他一眼掃過來,帶了大宗師的威壓,本來想站起來争執的李承澤一下子跌坐回地上,雙眼震驚地看向他,那眼裡的恐懼不是演出來的,是普通人面對死亡的恐懼,這讓他頗有些成就感。
是時候叫這個不安分的兒子認識到雙方的差距了。
“等謝必安走馬上任,朕自會給你安排其他的護衛,必不會比九品高手差。”慶帝起身,信步走到放着弓箭的架子旁,“謝必安成為大宗師後,便是慶國的大宗師,你這些時日,帶着慶國的财産到處瞎跑,朕還沒治你的罪,如今倒來向朕讨價還價了。”
“陛下……”在慶帝面前,李承澤永遠是沒有反駁的權力的,哪怕他強調幾句,也不過是垂死掙紮,沒人能替慶帝做主。
“就這麼定了,侯公公,把這道聖旨交給宮門外的謝必安,叫他即刻啟程。”
“陛下,謝必安不見到臣回到府裡,怕是不會放心離去。”
“他倒是衷心,”慶帝彎弓搭箭,直指李承澤,剛磨好的箭頭“嗖”地一下子擦過他的發冠,李承澤隻覺得一股勁風沖着自己而來,瞬間就覺得頭上輕了,發冠叮當一聲掉在地上,上面還帶着箭矢擦過的痕迹,“把這個也一起帶出去給他看。”說着,自顧自地坐了回去,繼續磨下一枚箭頭,也不再管披頭散發的李承澤。
長發披散下來後,李承澤隻覺得雙耳嗡鳴,誰說的話都聽不清,侯公公從自己的身邊撿走那頂發冠的時候好像說了什麼,但是他已經聽不到了。
那一瞬間,他是真的感覺到了慶帝的殺意。
他不知道慶帝想讓侯公公帶出去的到底是他的發冠,還是他的腦袋,他不知道。
他像個木偶一樣,跪下謝恩,站起來,向外走。
宮道好長啊,宮牆好高啊。
李承澤散着頭發,宮道上的風陰測測的,吹亂了他的長發,路過的宮人和護衛都不敢看自己,把頭埋得比平日還低,等自己走過,就急匆匆地跑走了,像是生怕和自己扯上關系或是連累了一樣。
也是,自己這幅尊容,很快就會傳遍宮裡和京都,立刻就會有人捕風捉影,或是逃離,或是踩上一腳。
母妃……李承澤停在宮門前,卻沒了力氣回頭看,母妃也在裡面,這些年他專注于和李承乾的計謀,都沒怎麼關心過母妃。當真面臨了一次死亡威脅,這平日裡清明的腦子都混沌起來了,想的都又多又雜了。
李承澤自嘲地笑了笑。
從不遠處跑過來一個書生模樣的人,身上帶着濃濃的草藥香,是呂照。呂照輕功極佳,但也跑得喘氣,他看不到李承澤面色的異樣,隻是急忙問到:“侯公公來府裡傳了聖旨,說是要小謝去邊疆,已經出發了,連我都沒見他一面,這是怎麼回事啊,殿下?殿下?!”
呂照聞到了更濃重的血腥味,他不可置信地伸出手來,觸碰到了李承澤的下巴,那裡已經被鮮血浸濕了,李承澤身子癱軟就要倒下,他趕緊伸手想扶住他,但是怎麼也撈不住人,他懷裡的人好像是失去了生機的花,撲簌簌地落了下去。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