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我是皇族,亦是皇子,無論以後誰做太子,誰登基做皇帝,我都不允許有人能在慶國财權上,與我李家分庭抗禮。”
這天下,得是我李家的,李承澤言之鑿鑿。
範閑越來越摸不明白李承澤都變了什麼,他在鴻胪寺看兩邊狗咬狗的時候,依舊收到了言冰雲被抓的消息。
他瞧着李承澤一身正氣,和上一世的毒蛇即視感不同,他現在像一條盤在座上的大蟒,而護在他身邊的範無救反而像隻小熊貓,看得出來李承澤把範無救養的很好。
好像有點反了。
李承澤會來祈年殿夜宴範閑是确定的,他養了好幾個月的病,也該出來了,再不出來遛一遛估計慶帝那邊也會想辦法的。所以他堵在皇城門口,看到了扶着範無救的手,從車上跳下來的李承澤,他向前晃的那一下正好撞在了範無救的懷裡。
他記得他的情敵隻有謝必安吧,這範無救是李承澤養的大寵物來着,以後再有家宴應該讓他和兔子坐一桌。
“殿下。”
李承澤擡頭就看到了等在車邊的範閑,範閑很幼稚的向範無救挑了挑眉毛,意思是他可以走了,接下來的路他會和李承澤一起走。于現在的範閑而言,幾個月的沉澱已經撫平了他剛和李承澤重逢時候的激動和沖動,對于一個做孤臣很多年的“老年人”, 李承澤是他失而複得的老朋友,能和自己說上話的同齡人,針鋒相對的老對手,埋在心裡無法再拿出來的“愛人”。
他們并肩走在官道上,時不時會有大臣給他們鞠躬,走着走着李承澤就沒忍住笑了出來。
“怎麼了?殿下?”
“前幾天範無救學了個詞,挺有意思的。”
“願聽殿下指教。”
“孤臣孽子。”李承澤歪着腦袋看範閑,滿眼都是笑意,笑意太澄澈了,像是真心的,“你說這不就是咱們兩個嗎?”
範閑終于還是沒忍住,他抓住了李承澤的衣袖,說:“李承澤,我承認,我是假詩仙假霸王,可你能不能不要做真虞姬。”他想他是真的想去勸李承澤回頭的,隻要他日後掌握内庫,掌握監察院,還有葉氏的錢财,日後成為大宗師,如何保不了一個閑散皇子,他又開始期待李承澤和他一起堕入泥潭了。
李承澤不着痕迹地拽出袖子,說:“什麼霸王虞姬的,怕又是小範大人在仙境聽來的故事吧。這樣和小王糾纏,不如快點去祈年殿準備一下,我真的很期待小範詩仙的表演呢。”說完他就兀自向前走去,半路上還不忘調戲一下辛其物。
等範閑再一次站在大殿上打量着一屋子的牛鬼蛇神,那是皇帝、皇子、長公主、尚書、侍郎……原來他才是過去的新世界的幽靈,是未來的舊世界的天外來客,所有人都希望他為自己所用。可他這個人,詩書是背來的,财權是母親留下的,安穩的一生是父親奪走的,他其實也不想做什麼孤臣,更不想考慮什麼孽子,因為仔細說起來他也是孽子。
那麼背來的詩仙能給高懸的明月背些什麼詩呢。
借着酒勁兒,範閑看着李承澤的眼睛念到:
“夜來攜手夢同遊,晨起盈巾淚莫收。
漳浦老身三度病,鹹陽宿草八回秋。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阿衛韓郎相次去,夜台茫昧得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