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鬧了一場監察院,鬧的朱格有點不愉快,但是範閑很愉快。他癱在榻上細數着接下來會發生什麼,被程巨樹刺殺,鬧監察院,殺了程巨樹,再鬧監察院,抓了司理理,繼續鬧監察院,左右都是要鬧監察院,不如直接搬過去住好了,說不定冷師兄那邊還能給自己留張床出來。
不過轉念一想,他這次入京後發生的事情,雖然流程大差不大,但是具體發生了什麼已經脫離了自己的掌握,先是沒有遇到林婉兒,他沒了去私會林婉兒的理由,再是也重生了的李承澤,不是司理理的青樓花魁,那林珙設計聯合北齊暗探,讓程巨樹刺殺他這塊誰給他補?并且他這次也一定要捆住五竹不去殺林珙,那慶帝借機向北齊宣戰這塊又怎麼補?
不對啊……範閑一下子坐起來,少了個人,謝必安呢?
他第一次見李承澤,身邊應該是謝必安才對,被範無救追殺多年,已經習慣了範無救是李承澤的護衛這一點了,可是謝必安呢?
在範閑的記憶裡,謝必安一直是李承澤身邊的一個幽靈,即使看不到人,也會在李承澤叫他的第一時間出現,他一直是李承澤這條毒蛇最好用的牙齒。而他和李承澤徹底和解不了,也是因為謝必安。
原來時間已經久到足夠美化一個人的記憶,在“千裡孤墳,無處話凄涼”的真實環境裡,是他一遍一遍自我催眠、美化着那段沒有過實際缱绻的雙向暗戀,他看着他是羨慕,他後來回憶起他是自憐。等到範閑晚年,這世上就隻剩下他一個人還惦念着李承澤了,他真真正正的屬于他一個人了,他再一次拿起紅樓,才自嘲地想到,這裡哪有什麼甄寶玉和賈寶玉,分明你是真虞姬,我是假霸王。
他們終究是有疾而終了。
謝必安被殺後連屍體都沒留給李承澤,當時範閑正在氣頭上,打發手底下的人給随便扔了,一代“快劍”就此殒落,就像李承 澤說過的那樣,在這京都誰都會死,隻要不是李承澤,死他一個謝必安又能怎樣。之後他讓王啟年把那把沾了血的斷劍好好送回了二皇子府上,告訴他别再想着瞎折騰了。王啟年回來之後說了什麼來着,他說,二殿下撫摸着那把劍說:“我不要你了,我要謝必安,我不要你了範閑,我要謝必安。”
原來自那個時候起,我們兩個就注定是你死我活的結局了,也隻能是你死我活。
等到李承澤死的那天,範閑親自來了二皇子府,他走近的時候看到那把斷劍依舊擺在堂前,已經鏽住了,像他故去的主人一樣固執地攔在門前,攔在他和李承澤之間,李承澤在裡面叫他:“進來吧,範閑,我拿不動它。”
算了,謝必安,你們兩個上輩子已經算是亡命鴛鴦,這次讓給我吧。
“大人,鹹王殿下那邊遞了消息過來,邀請您明日到醉仙居一叙。”
這醉仙居的老闆也真厲害,出了毒殺皇子的北齊暗探,新任花魁被帶上公堂,還能繼續做生意,範閑暗自腹诽。真的不希望遇到程巨樹啊,依他現在的實力單槍匹馬打程巨樹,不算是癡人說夢但是也要折半條命進去,希望看在林婉兒幫忙料理内庫沒時間,并且自己這次沒有去找她造成各種誤會的情況下,就别叫程巨樹來了,大老遠來一趟吃不好睡不好的也很痛苦的。
第二天他瞞着王啟年可能發生的刺殺,坐着他趕的車向醉仙居出發,在馬車被射穿的時候,範閑無奈的捂住了臉。
不說這次兩個人能合作幹點什麼大事,起碼也不至于把這點小事都複刻了吧,李承澤到底想做什麼啊?憶往昔峥嵘歲月?
範閑已經看不到王啟年的影子了,不知道是真跑了還是去監察院叫幫手了,無所謂了,總歸是第一關的小boss。
“别那麼大勁兒啊!!你不知道建基投入才是最高的嗎?!!”這一次範閑是真的心疼被砸碎的牆了,“不過我也給你整點勁兒大的!!”雖然知道對方野蠻的打法,不至于像先前那麼狼狽,但是師從費介,這次他出門記得身上帶毒藥了,不知道他看起來頗糙肉厚的,毒粉和淬了毒的針哪個更好用。
就在他糾結的時候,不知道從哪裡竄出來一個人,極其靈活的、用一個扭曲的姿勢盤在了程巨樹的肩上,那個人手裡拿着把看起來像鐵錐的東西,就要刺到程巨樹的腦袋裡,誰料到大漢用力地甩了一下,那人隻能先落到了範閑身邊。
“你是?”監察院來的?
呂照不願意和範閑廢話,李承澤隻說了讓他跟着範閑,但話裡話外就是你藏的好,你去藏。我的殿下啊,你和範無救真是一家子,還是小謝人好。想着他向範閑示意,兩個人交換了手裡的武器,呂照聽聲辨位又身形靈活,即使不知道程巨樹都穿的什麼東西,下針的位置也比範閑要刁鑽古怪。
而範閑在看到來人不和自己說話的時候就知道了,這人是李承澤派來的,心裡不由得還升起了一股開心,那人難聽的話說的再多,還是派人來了,他就知道那天是拉着自己撒氣呢。不過這次李承澤收的人可都不錯啊,眼前的這個男人也是個八品的高手,專對人穴位下手,是個不可多得的能人。
“範閑?”等确認了程巨樹徹底斷了氣,呂照才開口詢問範閑的位置。
“诶,是我,你是李承澤派來的吧,替我謝謝他。”範閑說的誠懇,看到這人直愣愣地就沖自己來了,還以為要替他揍自己,“敢問先生大名?”
在李承澤府上,呂照就是和謝必安不相上下的話少,也就是哄着李承澤能多說幾句,呂照走到範閑身邊,摸了摸他的脈,确認人沒事了就竄回牆上又藏起來了。
“這人真怪,還是個瞎子?”看他話這麼少,不會是李承澤撿來做謝必安的代餐的吧,想到這範閑止不住一陣惡寒。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才發現袖子裡被塞了紙條,打開看是李承澤的字迹,“陛下不容林相”。
他是,要保林家?這次他連林相的勢力都想要?
範閑借着院子裡的火把紙條燒了,其實他還挺想留着這張紙條的,就是内容實在是讓人惡心,還是算了。回去的路上迎面遇到了王啟年,他罕見地跑出來一腦門兒的汗,看到全須全尾的範閑也是愣了一下,趕緊上來詢問:“大人,你沒事吧,我去叫人了,那程巨樹呢?”
範閑擡擡下巴,意思是說在後面躺着呢,睡的挺踏實的,能睡到給他們都送走。
“沒想到大人武功如此高強,王某實在是佩服,佩服。”看到範閑沒什麼事,王啟年立馬換了一副嘴臉,生怕自己實質搬救兵,看上去是臨陣脫逃的行為給範閑造成了什麼心理障礙,沒想到的是範閑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繼續往醉仙居走,還留下了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