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做什麼的,你還不清楚?哎,你的腳,腳,差點踩着螞蟻了。什麼天生貴種?沒有我們的保護,狗屁不是。”
“可你還在在意蝼蟻之命。”
*
元然每天去國師府陪該來抄經書的元心,該來的人不來時,他隻好獨自完成,以防有本奏。
元心走過的路上,烏雲密布。
國師對低着頭的人說:“東邊日出,西邊雨,王爺會往東西哪處?”
“我要待在原地。”
“惟恐撥雲見日的那點兒顔色,不夠看一會兒。”
元心身上的茶梗清香,與藥味混在一起。
元心擋開了國師為他添衣的手:“國師賞我的,一并在打我。”
元然抄禦完畢,來尋人。
綿綿的風雨将人弄得恹恹的,那兩人的衣裳都有些潮濕。
别國師,元心與元然遮一把傘并排走,元然欲攬元心換成挽手,春雨洗地,世界靜谧得虛假。
“皇叔,丹來了,當着百官面揚言娶、您,您不會答應的,嗯?”
“然兒不想與皇叔日日夜夜分離。”
幾日前,丹爾克赤手空拳來談條件,現邊境空虛,他這樣做已有幾分情面。
“和親?”
元然莫名緊張。
“九王爺救過臣的命,中原人講究‘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諸位不會拂了臣一片向容國的心。”
郝眠竹臉色蒼白,終識得此人不是太監。
“‘冤有頭債有主’,卿何不尋救了卿好幾十命的護從!”
“說笑了,糾其緣由自是有主子的吩咐,護從才這般堪用。”
“朕不。”
“咳。”
元然聽到了元折的制止聲。
“臣看嫁乞随乞,什麼三六聘書聘人聘禮莫消辦了,九王爺人嫁來,臣心裡就歡喜,萬事方大吉。”
“丹首領,好大的口氣,真當這是草原,首領搶過去便是首領的人?”
“咳,嫁,送親宴上自是歡歡喜喜,風風光光地嫁。”
現在,皇叔還去找那給他送嫁的元折?
“皇叔,然兒為皇叔做主,何苦去那種混惡的地方。”
“皇叔,”元然心虛地說,“那時不過九歲,由不得朕做主,如今大不相同。除了朕,誰能幫你!那扇門後面惡貫滿盈的‘太上皇’?”
“太上皇?哪裡不好?然兒這臭脾氣,是九弟還是阿清給慣的?若是臣弟,先罰酒一杯,再進孤門。”
元心向元折作揖,元然也跟着行了禮。
見元心果斷喝了,元折留元然在門外。
“小九,你的影子呢,今日不擔心孤的酒裡買葫蘆了!”
“兄長舍不得害我。”
“心裡當真這樣想?可孤偏覺得九弟來找孤,跟找死無兩樣。想當年,孤的手足中最愛阿清,其他人是不放在眼裡的。”
“哼。阿清拿孤當刃,胞兄弟輪坐帝位的算盤打得響。”
“你珍惜他?這把刃要護他,可他還是死了!你在那麼遠的地方怎麼護了他?”
“你想惹孤生氣,看看孤是不是真的會殺你?”
“是他設計害孤‘不倫’,害孤身敗名裂,孤報複他,愛他,他若把孤留在他身側,孤不是要他死,他不得善終,都怪他自個兒!把孤留下了,一個人留下了。”
“你愛他?”
“沒錯,阿清不過是想自己上位罷,他怎知孤不肯讓他。是阿清選擇死的。”
“你愛他?那麼奉他為王用什麼換?”
元折垂眸盯着病弱的元心,抺元心唇的手,輕撇按在元心嘴角,輕蔑一笑:
“九弟單純的皮囊下,暗湧生存之道,你會覺得孤以禮相送,還是要那人以身還禮?”
“對哉,九弟願意出嫁為人夫。不會如阿清般不知死活。”
他想起白日皇上從寶座上沖下來,給小部落首領來一拳,臣子們噓籲的情形。
首領刹時雙目铮圓,與皇上就像炸了毛的貓遇上嚎叫的狼。
他的然兒拂袖轉身,被丹爾克箍住脖子險些崴了腳,兩人打了起來,然兒身邊的小太監機靈地找由頭把首領關入大牢。
馬上,人被他提出來,好生招待。
“皇叔,你們都說了些什麼?然兒聽見什麼死不死的。”
“有什麼事非得見他?”
“臣想歇息了。”
“好吧,皇叔回吧,明兒見。”
*
“你喝酒了?萬一引起體毒發作如何了得?”
元心泡在湯池裡,想讓身體冷靜下來。
守門的太監見吳大人行色怱怱地來破門,驚慌地跑去找吳公公。
元心被他的舉動吓到了,面上不顯:“做什麼把人吓走,我正難受,你再不能風一吹,也跑了。”
“藥吃了嗎?”
“藥,藥,藥,我服得還不多嗎?為什麼遠離我。”
“你現在不清醒,我不想傷害你。”
“因為污穢嗎?”
吳明下到浴池,拿了件幹衣服披在元心身上,一種狡猾的味道。
他舉起元心放在池沿邊,自己低矮的像囚人。
“遠離?我們如何在一起?你愛我嗎?除了我之外,再不需要别人?”
“我擁有我生命的春夏秋冬,和你,都顯得貪心了。”
吳明眼裡閃爍着光,他高興。緊接着的一句話讓他堕入地獄。
“哥是怎麼了,我還要哄哥?”
吳明放開他,灰撲撲地出水階。
“王爺!”
公公吳寶萊來時,吳明正出去,王爺自個兒溺進水裡,這兩人說不出的别扭。
“哎呀。”寶萊從地面跑過去拽起元心,浮出水面的元心嗆出幾口水,用刺疼的眼睛看着吳明移動過來,他笑着哭,擦淚的手誤以為在擦水。
吳明這回,慢一點,被元心察覺了,正如元心不像那晚會死,他也不像那晚着急。
消滅了,是不是好過一點?
渾噩裡飄忽不定的心,捉住什麼能夠停止波動。
“我不知道,竟也想讓你承諾什麼。哪怕是浮雲海藻。”
吳明抓住他,處于洪流中的人取得一塊浮木,波濤的洶湧襲不過此人的搭把手,吳明身上無色無味,形似白開水,無形無毒。
“我不張揚了,雜草,凋花,草房,你那日聘娶我,我從那日開始有夫。”
“我想春夏秋冬都和你在一起,春,柳葉銜燕為證,夏,大海沖泡沙灘蟹為媒,秋,西風裹帶落花起轎,冬,”
鎮定藥起作用,元心有點頭暈,一種熟悉的涼感,鼻血沿着指尖流向手臂,他腦中閃過一片段,在吸食誰人的血?
“有夠漫長的……”
吳明帶他入水,練會飄浮所用的時間真的很長。
“此刻,我們是最親的人,此刻後的每刻,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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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呆,小呆,他說每天都在與我成親。”
“成親不是一次就搞定?”
“可是每天都在成親耶!”
小呆牽起吳明雙手上下搖晃,激動地跺腳:“新人每天都要洞房!”
“從今天開始,天地萬物生靈随我用,用來向他表達我的心意。”吳明摘了一朵明晃晃的小雛菊。
“他是怎樣的人?”
“西施般的外貌,黛玉樣的心靈,寶玉像的無用,普通的愛人。”
“大吳,你還好嗎?”
吳明搖頭。
小呆發呆,日落,明豔豔的光,染紅了雲朵的耳朵:“想起他?”
好似前面吳明的耳朵紅了。
“他出遠門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