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爬牆的倆小孩碰頭,元清呼喝:
“你小子跟誰來的?”
“一雲法師。”
“你來見誰?”
“我朋友。”
“哪一個?”
“最漂亮那個。”
……
浴池,水沒過吳明的腰,手抓着元心的頭發,一梳梳到發尾。
水裡放了張寬長的方凳,元心坐在上面,水泱過脖子,心情因為熱傳遞變暖。
“我得的是絕症嗎?會像皇兄一樣突然死掉嗎?”
水聲汩汩,吳明幫他弄好頭發後又走,元心搶先開口。
“若是有期限。”
“能再活兩年嗎,不,能活到一年半之後嗎?”
吳明停留在出浴池的台階上,看着他壓低了頭。
池水到小腿,出水後濕掉的腰部以下,垂至水面的衣料,和風涼飕飕。
“這些無可奉告的話。”
“你能,你就待在這,好嗎?”
……
“王爺能活到百歲。”
“那你,要陪我到百歲。”
……
因元心身體原因,人醒了的消息要暫時壓着。
清心宮重建得差不多了,皇上閑下來召集人才集思廣益,綠植倒是不必,太素了。
要像玉宮一樣華麗才好,才配他。
第二天,言雨生來,心情意外地沒有起伏。
麻木了他的痛,見他對别人笑也沒了感覺。
元心在宮道上試皇上帶來的輪椅,一個太監在後面推着跑,輕微的速度感,取悅到他。
“再快點!摔個狗啃泥才刺激。”
一說,不知太監哪來的膽子,鬼迷心竅奮力起跑,帶人離開衆人的視線,進入下坡道。
“哇——”
太監得意,用力推,沒留神,腳下踩中水窪,渾水迸進眼睛裡,趔趄栽倒到地。
脫手後輪椅在泥地打滑,輪子轉彎漂移,驚險又刺激。
車被強行制停,元心歡笑有餘:
“謝謝。”
他以為是吳明,可這人不動聲色,比吳明的“訓斥”更有威震力,見是藍色的衣服料子,元心扳過身,笑臉收斂了一點,眼裡沒有歡愉。
言雨生與他相視,不聞不問。
他可以對别人笑,我不在意了,卻是不對我笑讓我倉皇。
言雨生離開。
雨下過的地面,帶來生機,那是凹陷一片黃泥漬濺的一塊地。
走沒影,又失去一個朋友,元心回神:
“抱歉抱歉,我這張嘴開了光,連累你摔跤。寶萊,替我好好補償他。”
推輪椅的太監自跌倒就不曾爬起來,甚至皇上來到後,害怕的發抖,聽到“判詞”驚容失色,頭磕在泥窪:
“王爺饒命,王爺饒命。”
元心怔住,啪啪的水漬四濺,仿佛一身髒,磕在泥裡的是自己。
兩人上前将人拉起來,寶萊親自替他擦掉眼睛處的泥漬:“王爺都發話了,要什麼賞隻管說。”
沾了泥的帕子掖進此人胸敞,“幹爹,從此您是我親爹爹,兒子給父親拜頭。”
寶萊抽出幹淨的帕子擦淨自己的手。
元心此後禁院不會任何人。
園中,生活兩人。
吃飯時:
“你坐在這好嗎?”
睡覺時:
“你陪我睡好嗎?”
複健時:
“你好狠的心。”
結束時:
“你真好。”
睡不着時: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吳明繼續講石頭變成鵝卵石,風變成魚泡泡,聲音漸小,消聲了,以為人睡了,久久,冷不丁冒出一句:
“因為賣身契。”
元心問寶萊拿到了影衛吳明的生死契,卻發現他在十一歲,雇主就是顧心。
他十一歲,我六歲。
“你在看什麼還不上床?”
元心把契單放好,躺在床上去,卻盯着桌台。吳明去看,他識字少,也認得自己的賣命符。
回頭元心在看着他,他說:“窗外發生任何動靜,我也隻會守住你在的一方。”
獨獨吳明這張皇紙是不加蓋印章的。
因為聖上承諾他可以随時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