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家一緻的隐瞞下,顧懷從未質疑親情,年少的他困于愛情。這兩年來,顧懷毫不避諱地貼近言雨生。
然而,越是追溯,越發覺身份轉變的蓄謀已久。
顧懷十五歲,太傅給的束發禮簪——兩隻,一隻雕花,一隻純白玉。雕花的那隻是幫清兒送的。
“謝謝師傅,這上面雕的是什麼花?”
顧懷拿着雕了花的簪子問太傅。簪子的末稍招搖的七大片花瓣朝上,二片花瓣則微卷向下。
“玉蘭。”
“弟子還未曾見過呢!”
“以前家裡種過的。城裡還留有一首歌謠呢。‘鄰家有女初長成,生逢時節玉蘭開。玉蘭姑娘爬上樹,搖下半池白玉蘭。’”
“怎的不見種的樹了?”
“因為姑娘走了。”
顧懷納了悶,是怎樣的姑娘走了?讓父親連睹物思人都不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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籬院。
小窗,阿清與顧懷台上坐。
“朕的母妃,是同玉蘭花般爛漫的人。”
“心兒喜歡玉蘭嗎?”
“不知道。”
顧懷心裡大抵是不太喜歡的,他們描述的玉蘭好美,而他也是第一次見着,知道了玉蘭嬌姿脆弱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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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清的靈堂。
燭火暖光,火盆暖洋,驅不散暗夜裡的寒,蓋不過這滿堂白紙,蝕心骨。
暗影姗姗,緩慢又無聲地影子靠近。
“師傅?”
“心兒。”
“這場戲什麼時候結束?”
夜半,顧懷還跪在靈堂,不離不動。太傅前來看他。
燭光照得兩人的影子一高一矮,交織重疊在一起,太傅心跳停一拍:
“沒有人同你做戲。”
“是了,我這日裡昏昏沉沉的,想是在夢裡了,難怪我跪了這麼久都不疼呢。”顧懷跪在地上,低頭雙手捶腿,沒有實感,笑吟吟地向太傅證明,“心兒長這麼大還沒有被師傅罰跪過呢。”
“師傅今日、為何罰我——”顧懷流淚不止。
太傅仰天淺呼吸一口,端過茶。
“師傅不罰你了,心兒最乖了,我們喝水。”
顧懷接過,淚流入茶水裡,攪亂了倒映在水裡的面像,這夢竟然真實到如此境界。顧懷對着茶一口悶。
俄而。
“啪——嚓嚓——”
杯子掉落地上,磕碎一角。
太傅俯沖單膝跪地,接住昏睡的顧懷。
摟着心兒,太傅終于忍不住哭出聲來。
暗夜裡棺柩躺着與世長辭的清兒,而他懷裡躺着淚眼朦胧的心兒。
太傅哭得吃力雙膝落在地上,摟緊心兒,心裡直滴血:妹妹,我護不住,護不住,第一步便行錯了,行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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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心殿
月餘裡,在太傅的陪伴下,顧懷混過了先帝喪期,新帝登基。這日卻遲遲不見太傅人。
“寶萊!”顧懷急沖沖地喊來人。
吳公公前來,低頭應到。
他一直拿不準這位新王爺的脾氣,以前以為隻是些富家公子常有的脾氣。但在這個月裡,這人有時溫柔似水,有時陰冷如冰,有時瘋言瘋語的……
當然,這些都隻是他在門口聽得,或看得的,這位王爺從不對人發脾氣。
今?是頭一回。
“太傅呢?”
吳公公抿抿嘴唇。
“說話!”顧懷跺腳急了。
吳公公跪地,哆嗦着:
“在,在——在诏獄——”
“什麼意思?”
吳公公咬牙說出:
“回王爺,有些密折,直接承給了皇上——皇上下令,将人提進了诏獄。”
皇上?
“為什麼?”
顧懷的心咯噔一下。
“去東宮。”
皇上未親政前仍住在東宮領學。顧懷住在阿清的清心宮裡,處理政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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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書房。
夫子與皇上,一老一幼又在“拌嘴”。
這次沒人幫他們從中講和,兩人要是吵累了覺得沒意思,便會不約而同地對着就像木頭一樣靜坐的丹爾克歎氣,算是和解了。
“皇叔?”
“……”
顧懷的到來,讓感到意外的皇上欣喜相迎。但是隻有皇上一人喜色,周遭殺氣淩厲,一時間,課堂氛圍僵化住。
雖然小皇上仰着的脖子酸痛,但還是直直地看看這位常常與他一同高來說話的人兒,就差問出“今日怎麼不搭理人?”
稚嫩的表情,疑惑盡顯,顧懷卻有那麼一刻的存疑,此事與他無關,但很快醒悟,權臣下,這位敦實可愛的九齡君主,照樣可以信口雌黃,污人清白。
丹爾克率先對顧懷行了個大禮,其餘人依次下蹲行禮,緩解僵局。
聞聲,顧懷不再盯着皇上。
“柳夫子先停停,我有事找皇上。”
顧懷拉過元然的手,走得很快。元然步子小,半是被拽着走,路上小皇上叫手疼,顧懷也不理會,隻在到了正殿才松手。
“對不起,臣不是故意的。那您是不是故意将太傅打入诏獄的!”
元然剛收回手要揉,便吃一吓,驚慌地看着顧懷,好不容易在一起了,他這幅憤恨的樣子,是怎麼了?
難道……
幾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