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要搬出去?”
齊宵元拉着沈長思的袖子不肯松開,眼看着她用另一隻空閑出的手去整理齊府内本就不多的屬于她的東西。
“昨日上街看到城東的藥鋪正缺個整理藥材的學徒,我便進門試上一試,你猜結果怎麼樣?”
齊宵元見她面上難得露出這般小小驕傲的得意模樣,心中隐動,卻仍不願接受:“那怎麼不和我提前說一聲?長思是怕我攔着你不讓你去麼?”
沈長思似是猜到他得知後會是這般反應,不慌不忙地系緊包裹,而後将包裹推到一旁,坐在他的身邊柔聲細語道:“此間世道中,女子實屬不易露面,所以我本沒想到真的會成。”
“騙人……”齊宵元委屈地收回手:“你明明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連如何說服我應付我,都是信心十足的。”
沈長思覺得自己此刻當真是在哄小兒郎般,聲音大不得,兇不得,對方撇過頭不願見自己了,還要上前一步厚着臉皮繼續辯白:“你知道的,我為什麼不願留下來。”
“……”齊宵元自是知道。
就算那日孫恕和帶來的道長為沈長思正了名,家中父母族人,也斷然不會接受沈長思的存在,更不願接受自己對沈長思的心意,就連恕和都是這般想法,更何況是自己的至親之人。
可其實,這些阻礙中,最最重要的,他最最擔憂在意的,自當是沈長思的想法,她願意留下,是……因為喜歡他麼?
本來就不清晰明了的感情,此刻更加模糊了。
齊宵元偷偷看了她一眼,正巧對上她的眼睛,他愣怔在原處,即使忐忑慌張,也要與她雙目相對,他想看清楚,看清那眼睛裡太多的他看不懂更道不明的情愫……
明明那眼中有喜歡之意,有珍惜之意,卻為何會有許多的小心翼翼和愧疚之情?
不對,很是不對。
縱然他沉浸在沈長思的溫柔陪伴中無法自拔,但他的心中一直都留有疑慮。
齊宵元總是覺得,若他弄清了這疑惑,弄清了沈長思對他的喜歡和愧疚的由來,此刻的一切都隻是水中月影,經不起觸碰,所以他隻得遠遠觀望,欺騙自己那眼前的月影就是屬于他一人的月亮。
“作為賠償,我答應你的一個願望,好不好?”
沈長思向前靠近,又将姿态放低了些,真誠不已。
用齊棋的話來說,當真是比珍珠還真!
齊宵元回過神,将自己抽出懷疑的漩渦之中:“真的?”
“嗯!”
沈長思挂上笑容,松了口氣,哄的齊宵元不再追究她的先斬後奏,并乖乖與她将包裹帶去新的住處,又打掃好房間和院子後才獨自離開回了齊府。
次日,齊宵元來到書塾,整個人都是一副無精打采、對任何事情都提不起興緻的樣子。
直到三日後,沈長思終于送來了消息,說是年關将至,藥鋪掌櫃允她休假幾日置辦過年的吃食和物件。
約定那日,沈長思并排走在齊宵元的身側,看來看去,最終竟隻提了兩壺美酒。
“除夕那日,要不要一同守歲?”
沈長思思考了一番,心想着還沒問過沈回生的安排,就先找借口推拒了齊宵元的邀請:“你難道不要和家中人一起過節了?點歲火,守歲火,阖家團聚才是好的。”
齊宵元聽了後将失望兩個大字寫在臉上:“可我也想同你一起。”
沈長思見他這副表情,到想起了她與元業一同渡過的第一個年關,不禁笑出聲音。
齊宵元不解:“長思何故笑得如此高興?”
沈長思一瞬之間愣了神,又立即清醒過來,收回笑容解釋道:“我隻是記起一位故人,他也曾邀我與他一起過年守歲。”
齊宵元心中不悅,但卻無比好奇道:“他成功了?”
“嗯?”沈長思低頭回想道:“他不似公子,那人總是耍無賴耍的聰明又厲害,我記得他臨行的前夜拎來一壇佳釀,說是要與我一同品嘗,結果自己喝的爛醉,嘴裡卻嚷着要回家過節,我這才沒辦法将他送了過去,也就遂了他的心意,真的與他一同守了歲。”
齊宵元低頭看着手中的酒壺,語氣聽上去波瀾不驚但實則嫉妒不已地問道:“長思你一定很喜歡他吧。”
沈長思突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神色閃過一絲的慌張,卻也故作自若的模樣想要與他解釋,但一時間,卻又想不到什麼好的說辭……
齊宵元說的也不無道理,那時的她是孤獨的,若沒有元業,很多個熱鬧的夜晚,對她來說都是痛苦又寂寞。
有了元業,她那近百年的生活才是暖洋洋的。
“我知道了。”齊宵元被她的沉默狠狠刺傷了心,低垂着頭,泫然欲泣:“是我考慮不周。”
話畢,便如賭氣一般快走了幾步,想要将她甩在身後。可一旦二人距離真的拉開,他又慢下腳步,确保沈長思在他的三步之内,不舍得走遠。
除夕當日,空中細細碎碎地飄起了小雪,不大,卻也将眼前的路覆蓋成一片雪白。馬蹄、車轍印在其上,路上的行人紛紛拎着大包小裹匆忙着趕回家中。
齊宵元挂好燈籠,蹦跳下梯子,壓實了腳下新飄落的雪花。
“宵元,快進屋暖暖。”
齊夫人沖他招了招手,
“哎~這就來!”他偷偷望向遠處的路,等着沒有給予他答案的人。
果然……她不會來的。
齊宵元收起失落的表情和目光,不顧肩上的風風雪雪,鑽進暖烘烘的屋子裡,瞬時浸濕了身上的紅衣。
這衣服,依舊是脫不掉,卻神奇的很,無論他如果嘗試着弄髒它,都會立即潔淨如新。
他跟着父母親、族中親友還有齊府的仆從們忙忙碌碌了一整日,半刻空閑都沒留給自己,一切都如往年那樣,沒有任何的區别。
周圍的人好像都不記得沈長思,他好像也不該記得沈長思……
飯後,齊宵元獨自一人坐在回廊下看着院内的一棵枯樹發呆,族中的小妹見到他便抓來了一顆糖放在齊宵元的手中:“給元哥哥放在枕頭下的。”
“壓歲?”
齊宵元笑笑,摸了摸小妹的頭,柔聲說道:“謝謝你啦。”
小妹露出不齊整的牙,雙手托着下巴說道:“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