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終于要結束她荒誕的一世，直到元業懷中空空如也，直到她融入世間化作萬物，

元業跪到在地，揪着心口處的衣服，喘不過氣，臉色漲紅。

他拼命壓抑着自己，告訴自己不要難過，他寬慰自己沈長思終于自由了。

可是…

他悶哼了一聲，終于忍不住放聲痛哭。

沈長思這人，說盡戳他心窩的話，卻不知，那一刻，他原本形如枯槁的心，也可以如此笃定，笃定沈長思心裡有他。

可是，他再也見不到她了，

他們沒有以後了…

是夜，

沈長思熟睡後，元業掖了掖她的被角，嘴角牽着溫暖的淺笑。

突然間，他感受到一縷不同的氣息--是沈回生。

元業出了客棧，看着站在門外的人，他皺着眉頭壓抑着憤怒問道：“你有什麼想說的？”

沈回生無視他的問題：“阿姐，她，還好麼？”

元業即使再氣，也曉得他們二人之間的兄妹情分不可避免，于是緩和了語氣，不情願地答道：“雖然不嚴重，但她最近頻繁受傷身體需要時間好好調養。”

“嗯。”他暗自裡松了口氣：“有你照顧我自然是放心。”

說罷，便不再過多言語轉身離開。

元業張了張嘴，正在要開口攔下他之際，身後響起了沈長思的聲音。

“回生。”

沈回生立刻轉過頭，擔憂地看着幾步之外的她，

看似與常人無異，但他卻一眼識破了她的僞裝。

元業三步并作兩步走到她身邊，将她攬過靠在自己的懷裡：“怎麼醒了？”

“你知道的，我向來睡得很淺。”

她捏了捏元業的手，元業便松開她又獨自向後退了兩步。

沈長思走到沈回生的面前，

沈長思擡起手摸了摸他的頭發，輕柔地問道：“這幾日有沒有在魔界吃虧？有沒有氣我沒有第一時間去看你？”

“沒，我…枉戈的事…”他猶猶豫豫，支支吾吾不知該怎樣說起。

“我都知道了。”沈長思說道：“我醒來後白參的人便同我說元業去尋找枉戈，後來又有消息傳來說，枉戈已死，元業帶着你平安回來了。”

她放下手，低垂着眼眸平靜地分析着已知曉的一切：“這段時日我想了很多。最初，黑衣人想帶走我，很可能是因為知曉我的血肉可以治百病解百毒，那我的特别之處，究竟與黑衣人是否有關，如果有，那又有何種關系？又到何種程度？”

“是偶然間得知我的特别？還是他便是這一切的源頭？”

“可他隻出現過一次而已，我實在沒有任何頭緒。直到你失蹤時，我才記起那一夜的長刀，那一夜站在月光下注視着一切的那個人。”

“初入天宮時，我以為你早已因我而亡，後來你踏入天宮，我又以為你是死裡逃生。可如今你這般氣極失望卻又痛心的模樣，我便知曉了。”

“黑衣人是枉戈，夜月下的手持長刀者是枉戈，害我之人是枉戈，救你之人亦是枉戈。”

她将一切串聯在一起，找出了害得他們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

沈回生向來沒有波瀾的内心被驚天駭浪攪得天翻地覆，此時此刻，他早已沒有沈長思此等清醒沉靜到可以将一切絲縷不差還原根本的思緒。

他隻知曉，是枉戈殺了他的爹娘，是枉戈害死他的阿姐，是枉戈滿口謊言騙得他好苦，是枉戈死在了他的手下，心甘情願的，就讓一個持續了三百年的噩夢，結束于一瞬之間。

可笑他那一瞬，還期望她可以重傷自己而後從元業的手中逃離。

但她卻沒有，她就這麼灰飛煙滅了，連一句實話都沒舍得說出口，便灰飛煙滅于他的手中。

他該是哭還是笑？他問了自己很多次，他此時此刻這麼難過的心，究竟是因為什麼？

是因為被欺騙？是因為大仇得報？是因為他對不起爹娘阿姐竟想過留她一條活路？還是因為，她死了？

還是僅僅因為，她就這麼死了…

沈長思看出他内心的痛苦與掙紮，她上前一步，将沈回生緊緊摟在懷中，笑着調侃道：“上次這麼抱你，還是在兒時，那時你受了委屈也是隻會鑽進阿姐懷裡。”

她細細訴說着：“回生，我最初來到天宮時滿目仇恨，誓要與苦岸之人同歸于盡，共入地獄。我真的是很努力地想要去複仇，但我還是沒做到。後來我對不起元業，也對不起你，我一直都在後悔，如果我兩百年前，沒有一心求死，如果我再堅強一點，如果我想盡辦法留在天宮陪着你，你是不是就沒有這麼孤獨了，沒有這麼難過了。”

沈長思哽咽道：“對不起，回生，你明明都為我而來了，為什麼我當初，那麼堅定地想要逃離？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夜晚靜谧如斯，晚風穿過樹林房屋而後匆匆留下淺淺的痕迹。

沈回生将頭埋到極低，淚水浸濕了沈長思的衣襟，卻也滋潤了二人之間看似早已幹枯卻暗自湧動的感情。

“魔由心生，萬般心性則生千萬心魔，因此魔将更不會輕易就此灰飛煙滅消失于世間。你若想弄清事實，便去吧，他既得你如此信賴，那便信他不會傷你。”

沈回生擡起頭，不可置信道：“那阿姐你…真的不想…”

“報仇？沈長思露出笑容，眼中盈滿愛意，回頭看向一直駐足于她身後的元業：“想，但是此時此刻，還是更想同他待在一處。”

“他就那麼好？”

“嗯…大部分的時間都很好，但有時候太粘人也想逃一逃，不過又想到，如果真逃了，他要是暗自神傷，最後要哄他的人還是我，想想也就算了。”

或許，比起埋入心底的血海深仇，填滿她内心的事物，早已有所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