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沉默寡言的馬夫提溜下車時,陳之茂幾乎被吓傻了,破舊、快要坍塌的土牆垣橫在眼前,封死了所有逃跑的可能,而一旁枯枝上的烏鴉似乎察覺到了不妙,大聲叫着飛離了這個是非之地。
陳之茂被馬夫摔在地上,神情恍惚間他擡頭看見了笑吟吟的趙觀南,身着紅衣,像索命的惡鬼。
“姐姐帶我來這,就是為了見他嗎?”惡鬼身後是蹙眉的狐精,楚桃輕聲細語地和趙觀南說着話,眼睛卻看向了一臉驚恐的陳之茂。
“呃……”趙觀南叫人把陳之茂帶來,确實是抱着讓楚桃親手廢了這厮出氣的念頭,可一切準備妥當時,她卻不知道如何向善良小桃說明自己的想法。
該怎麼說呢?小桃,他上巳節對你不利,所以我把他綁來給你洩憤?雖然你從小參佛,又心思敏感善良,但姐姐希望你可以狠狠揍陳之茂一頓,最好能把他打成殘疾?趙觀南支支吾吾半天,都有點後悔自己帶楚桃來見陳之茂了,她真是昏了頭,怎麼能帶小桃來做這種事?!
還是楚桃善解人意,幫趙觀南補上了她說不出口的話:“姐姐帶我來,是想檢驗小桃近日練拳的成果,所以特意找了壞人做我的陪練嗎?”
“對對對!”趙觀南沒想到還有這樣的說辭,連聲附和道:“姐姐不是教了你許多防身的招數?有些招式雖然陰損,但是面對一個身高體重都多你許多又意圖不軌的惡人,用什麼招數都不為過,這一個多月來小桃學得極好,我們今天就做一次實踐教學。”
楚桃好似被誇得雙頰紅紅,低頭嬌羞道:“謝謝姐姐,我會好好學的。”
兩人愉快地商量好了今日的加練課程,至于作為陪練道具的陳之茂自然是沒有發言權的,呂璜是陳玄一手調教出來的暗衛,将面癱寡言的做派學了個十成,見兩位主子走近,才沉默着擡腳放開了被迫在地上學王八翻身的陳之茂,走到了一旁。
“你們要幹什麼?”陳之茂掙紮着爬起來,因憤怒而充血的臉顯得猙獰又可怕,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氣,讓楚桃一瞬間回想起了上巳節自己中藥時的無力與恐慌。
趙觀南一眼看出故作鎮定的男人,兇神惡煞的表皮下是早就被酒色掏空了的身體與神志,在楚桃有武器與其一對一和自己看護的情況下,根本不會吃虧,她輕輕推了一把緊張的小公主:“不必怕他,不要去怕你形象中的那個他。”
楚桃小聲應好,抽出懷裡的匕首緊握在手裡——他怕武器會被陳之茂搶走,略定神後,楚桃躲過了陳之茂看似兇狠的一撲,輕松用匕首劃開了男人的後背,鮮血好像刺激到了陳之茂,他大喊一聲顯得氣勢洶洶,楚桃卻看見了他眼底的害怕。
是啊,陳之茂體型比他高、體量比他重又如何?楚桃可以靠着學來的技巧閃避,可以用手中的匕首攻擊,隻要他不放棄抵抗,陳之茂總會受傷,或許小傷會使人憤怒,可若是緻命傷呢?縱然這傷是被自诩強壯的男人看不起的“弱女子”造成的,可他是人,他當然也會害怕。
發現這點後,楚桃感覺堵在胸口的大石好似自己消失了,他看準時機,一腳踹上了陳之茂的下身将他踹倒在地,看着陳之茂蜷縮成一團痛苦地嚎叫着,楚桃笑了,你瞧,他就說吧,再“強大”的男人他也是人,也會疼,也會怕。
他曾經怨恨過自己為什麼要遭受女子才要遭受的欺辱,他也曾想過,如果他從出生就不以公主身份活着,而是成為一個堂堂正正的皇子,那些讓他惡心的事情是不是就不會發生?可現在他知道了,他無辜,天下的女子也無辜,不是他不應該被當做女子去承受這樣的傷害,而是這樣的傷害本就不該存在。
該反思和受到懲罰的,是這些施暴者,從來都不該是女子,她們不該反思自己的穿着言行是否妥當,不該反複洗涮仍嫌自己不再幹淨,她們不該在不知不覺養成的男凝視角下審視自己,她們應該去反抗、去審判、去對加害者說:“去死。”
匕首正中陳之茂胸口,楚桃被噴出的熱血濺了一臉,但他隻是抹掉臉上的血迹,堅定地說道:“去死。”
“小婊子!見男人就撲的□□!”陳之茂喘着粗氣想要和楚桃拼死搏鬥,卻被趙觀南按在了地上,興許是知道自己活不過今晚了,他罵罵咧咧個不停,“上巳節我就看出來你是個婊子了,才從我房裡出去就迫不及待得上了另一張床,你個千人騎的爛貨,你怎麼好意思活在世上?”
既然你将我置于貞潔比天還重要的壞境,又拿此作為操控我、玩弄我、戲耍我的命脈,你用□□來羞辱我,用道德來綁架我,我沒有辦法抹去我本沒有的污點,那麼我隻能抹去你,用你的命來補償我的“命”了,這并不過分,楚桃冷漠地想,這是你自找的。
匕首又往下了一寸,楚桃的雙手突然被趙觀南握住了,他愣愣地擡頭,被人抱在了懷裡,他聽見姐姐說:“别怕,我陪你。”
當夜,楚桃摸着趙觀南虎口上的淺疤安然入眠,終于做了個久違的好夢,他夢見陳之茂的心髒開成了一朵怒放的肉花,而他自己心中也開了一朵奇妙的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