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是一條灰白色的雪狼,是談槐燃十五歲撿到的,養了十多年,身軀已威猛無敵,奇大無比,望上去能塞滿小半個屋子。
它嗅着新送進籠子的血肉,尖利的牙齒咬上了湛鏡的肉,發出令人膽戰的呼噜聲。
守籠的人是新來的,見不得這種血腥的場面,忙不疊出去了。
露天的籠子裡,隻有雪狼在歡快的進食。
湛鏡忍着痛苦,偷偷摸摸瞧着人都走遠了,才從嗓子裡發出一種奇怪的語調,像是牧人的歌、又像某種怪異的磨牙。
雪狼啃着他,但啃了沒多久,便敏銳的聽見有翅膀扇動的聲音——
竟然是一隻飛燕。
那黑色的燕子像是有靈性似的,循着那古怪的語調,落在了湛鏡面前。
湛鏡将藏好的血書塞進了飛燕的口中,上面隐隐約約能看出些字:“藥人……報仇……”
雪狼一點點的吃完了湛鏡,連骨頭都咬碎了。
*
午時将至,杏林院中,一道拍桌聲響徹内堂。
“好他個君月清!我派人去請了兩次都不來?!真當他是個人物了?!”時忍冬怒發沖冠。
紀鴻鹄在一旁收拾着藥理冊子,沒吭聲,像個小受氣包。
他知道,時忍冬不是真的氣憤。
因為這已是時忍冬第三次拍桌了,那茶杯裡的水都震得隻剩個杯底。
——果不其然,不多時,時忍冬又低頭看了眼那鬼畫符一樣的答卷,神情中隐隐露出欣賞,“罷了……罷了,恃才傲物,我年輕時也是這般,昨日我對他說話也着實嚴厲了些。”
答卷上不止指出了藥材的名字,還寫了相應的用處,除了字醜以外,是幅完美的答卷。
最重要的是時間——僅僅兩柱香左右便認出了,還能精準判斷出藥材效果,甚至是蒙眼辨藥。
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若是等會人來了,還能對答出他的問題、經過他的考驗……那便更好了。
時忍冬很多年沒見過這樣的天才了,上一次見到還是在十二年前,那個孩子後來成了他的大徒弟。
如今又出現個天賦異禀的,他便忍不住溺愛。
“鴻鹄,外頭的雪下得很大?”時忍冬問:“是不是路上太滑了,他的馬車卡住了?”
紀鴻鹄:“院首,外頭沒下雪,隻是吹風。”
時忍冬笃定:“那就是風把馬車吹翻了。”
紀鴻鹄:“……”還不如馬車卡住呢,至少人安全。
紀鴻鹄難得的想起自己入門時,時忍冬也是這樣新鮮了一陣兒,過段時間,便故态複萌該罵就罵了。
他覺得自己已能預見君月清的未來。
院外,雪風呼嘯,馬車姗姗來遲,湛月清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徑直奔進杏林院中。
院中聚起來的人比昨天少了一半,零零散散的分布在各處。
湛月清沖進去時,時忍冬在改别人的考卷,讓他等一會。
他便隻能找了個地方坐下,用一種找麻煩的語氣把系統叫了出來:“997,出來。”
997有些警惕:【幹嘛?】
“我還是想看原著小說,坑了的也行,不然的話我這個上帝視角有什麼用呢?”湛月清聲音低了些,有些認真了。
997:【你本來也就沒看這書,怎麼能算上帝視角?】
湛月清:“……”還成他的錯了?
【原著不會給你,但你可以多看看任務欄裡,完成任務将線索關聯,或許你就能預判後面。】997說。
湛月清激它,說:“我看過的小說裡,系統大人都無所不能,你怎麼這麼沒用呀?一個原著而已……”
997:【我不吃這套。你用在談明止身上時我看見了。】
湛月清一頓,想起昨晚的事,“喂,系統大人……”
997惱怒:【叫我997!】
湛月清立刻改口:“997,你什麼時候可以不上線?我和談明止說話時你也在,那我昨天和暴君睡覺時你也在咯?那多不好呀,我是個保守的人,萬一以後我和他上床,你不就等于看片了嗎?”
【你那點尺度還不夠我充系統庫存的,而且我連不是人的片子都看過,你這個算什麼?】
997這一次的聲音聽起來有明顯的詫異:【再說了,你?保守?需要我為你提取一下關鍵詞嗎?我剛才可去管理處查到了一個畫面,雨夜、寺廟、祈福樹、蒙眼、紋身男——】
湛月清聞言瞬間嗆了一下,驚得站了起來,難得的在腦海裡和系統大喊大叫:“997!說好的不查現代過往呢?”
怎麼把他和談槐的事兒調出來了?
系統提取的關鍵詞太有效,湛月清腦海裡瞬間閃過了那個春夜。
他入談家時是冬天,出來時卻是春天。
春回大地,萬物複蘇,談老爺子死後的第二個月,他去寺廟還願,卻沒想到會在那裡遇到談槐。
傍晚時分,天邊火燒雲赤橙一片,春初之際,入夜時有些冷。
“你來還什麼願?”
祈福樹下,談槐微微側身問他。
湛月清穿了件廟裡的藍紅色長袍,聞言垂下眸,臉色蒼白,“不重要了……總之,是達成了。”
談槐眸子一動,忽然轉身看着他,笑了出來。
湛月清蹙眉,不悅的瞪了他一眼,下一瞬卻僵住了。
談槐掏出了一條紅色的祈福帶——
“你說,我養父生前知道,你每次看似在為他祈福,實則每次求的都是……”
“還給我!”湛月清惱怒的打斷他的話,伸手去扯那根祈福帶。
談槐比他高出小半截,伸手将祈福帶舉高了,他便沒有辦法了。
湛月清氣得耳朵發紅,轉身就走,卻被拽回滿是木香的懷抱裡——
“……為什麼不早些告訴我?”談槐低聲問他,聲音裡竟有些脆弱。
湛月清一怔,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被按在了樹邊——
他看到了滿院的紅色祈福帶,還有祈福樹上一串串的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