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殿下,您消消氣。”飛書從懷裡摸出油紙包的兩張餅。“屬下看您早飯還沒吃呢。”
聞到香氣,傅雲才感到腹中空空,順手将餅接了過來。“你有沒有什麼招能讓小娘子離不開我?”
飛書略微沉思,竟真開口說道:“依屬下愚見,先前您追得太緊,不如借這個機會晾一晾她。”
“今日張娘子将殿下的心意送了出去,虧了殿下的人情,此時必然心懷愧疚。殿下若将這份愧疚好好利用,說不定能更進一步!”
傅雲一聽在理,追問道:“如何利用?”
“我們先在外停留幾日,讓她以為您不告而别,心懷失落。”
“介時您再出現,她定然欣喜!”
聽到要離開此地,傅雲一時有些猶豫,又覺得此計可行。
“殿下,你可在廣陵鎮的客棧中歇息幾日。”飛書勸道。“張娘子覺得一對兔子不是什麼稀罕物,不如您在鎮上給張娘子挑件貴重禮物,讓她莫輕看了您。”
經他這麼一說,傅雲當機立斷,吹響長哨喚來踏雪。
待馬蹄聲漸近,傅雲因負氣而爬上來的沖動才逐漸冷卻。他差點忘了,自己現在正在被人追殺。
“若出去,行蹤便捂不住了。先前秦業處理了一批,但并不是斬草除根。”
飛書一拍腦袋,“屬下該死,竟忘了此事。殿下一旦暴露行蹤,他們肯定還會找機會下手。”
傅雲想到什麼似的輕笑。“不如當餌,反捉幕後之人。”
他不喜歡被動,之前已經因此吃過一次暗虧。
“殿下身上的傷……”飛書關切道。
“已經無礙。”傅雲翻身上馬,回望飛書。“我更想知道,是誰從中救了我一命。”
這其中無非牽扯就是兩個人:第一是杜晚林,他擔心西北支持太子,先下手為強。他想當皇帝,可他名不正言不順,隻能靠傅雲的命來試試能不能獲得傅川的支持。
第二就是太子,明澤侯那邊極有可能是太子傳的消息。至于這個廢物太子怎麼敢求援到西北,估計是覺得傅家世代忠良,不會不認君臣身份。事實證明,太子身份好使,傅川将他送了出來,用來當做表忠心的信物。這個信物自然要好好保存,否則怎麼能保證傅川真的不會反水呢。
也不排除是辰南王的安排,畢竟遇襲的地點離辰南王的封地極近。他就算是異姓王,也未必不想争一争那個位置。
太熱鬧了。傅雲想,可最後,他偏偏讓一個寡婦救了。
所以張娘子又會是誰的人?
——
阙都,拂青巷。
此地位于西南角,矮樓低垂,是貴人從不涉足的地方。前些年上頭有人說要将此地改建成學子街,搬走了不少人。後來提案一直擱置,那些沒有明面身份的便偷偷住在了這裡。
阙都連日陰雨,此處路面坑窪,積了不少雨水,稍不留神便濕了鞋襪。
秦業打着一柄白傘,叩響了那扇隐在最深處的木門上。
“來了——”
裡面傳來女人帶着笑意的聲音,接着木門被拉開。
“你是?”女子的笑戛然而止,片刻後她又笑。“我這可不接生客。”
她隻穿着一件赤色肚兜,梳了俏麗的妝。額前發絲散落幾縷,更顯萬種風情。
秦業皺着眉将裝着銀子的布袋遞上。“我來向你打聽件事。”
接了布袋,女子打開掂量後,臉上的笑更加妩媚。
“呦,這位爺,别說一件,十件都成。”她伸手去拉秦業的臂膀,被後者不着痕迹的避開。
女子識趣的收回手,将門大敞。“爺,進來嘛。”
門内未點燈,隻有門口幽暗的日光,秦業收傘,躬身跨過門檻。
屋内燃着香,香裡還混雜着一股女子的脂粉味。
秦業不由皺眉,習慣性打量着一切,将布局盡收眼底。
房間被一架瘸了腿的屏風分割,前頭的東西太多,雜亂無章,他被直接帶到了屏風後。
一張破舊的木床,沾滿灰的床幔。旁邊放着梳妝用的案,正對着是一處天井。
青苔蔓延着在院中,帶出些許生機。
從廊下穿過來到竈房,裡間擺着一張四方桌。
“爺,請用茶。”女子披了件藕色外衣,用碗端着清茶遞到了他的手邊。
秦業皺眉,并不用。“你可還記得當初張府的事情?”
“什麼張府?我從未聽聞過。”女子否認道,但剛剛聽到張府二字時笑容明顯僵了一瞬。
“霜音是你曾經的花名。”秦業不緊不慢說。“你以前是斂春樓紅倌,當年張小爺為你贖身,但那份贖身文書随着張家被抄,與大火焚盡,你便隻能東躲西藏,最後住在了這裡。”
霜音見秦業将她的底細摸得清楚,不由心懷警惕。“大人來此究竟想要知道什麼?”
“姑娘不必緊張,我隻是來打聽一件事。你回答得真些,我還能再給你一筆銀錢。”秦業從懷中取出一份畫像,在霜音面前展開。“不知姑娘可認得這位女子。”
霜音凝神一望,搖了搖頭。“我從未見過此人。”
秦業将畫像收回,繼續問道:“當年張家孫輩可有十三四歲的姑娘?”
“不曾有,這事阙都雖不至人盡皆知,但張家當年也是名門望族,這些事不難知曉,大人何須幾經周折來問我。”霜音終是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所以我希望你能告訴我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事。”秦業說。
“您上過戰場,應當不是杜相的人。”霜音眼中含淚,如銜着雨滴的花,語畢她便屈膝而跪,聲聲泣下。“張家已經十不存一,大人可否高擡貴手?”
“姑娘誤會了,我并非此意。”秦業用傘扶起對方臂彎,将另一份銀子遞了過去。“我已知曉答案,多謝。”
出了拂青巷,淫雨漸歇,秦業收了傘,擡頭看依舊沉悶的天。此間事已了,是時候回世子身邊複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