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雲眸光一亮,莫名有些歡喜,“我并非此意。”
他将玉佩拿了出來,“我身上沒帶别的東西,這是祖傳的,應是值些錢。若是你去鎮上,便幫我當了換些錢。”
對方聽罷繼續寫:“需用錢?”
傅雲比劃了下他的衣服,“給你的,後面可以不必那麼辛苦。”
蘇玉眉眼染上笑意,他寫道:“即是祖傳豈能買賣。”
傅雲被這句話弄得心頭一震,湧上一股名為愧疚的情緒。他本意是尋個由頭将玉佩送出去流通,這樣傅家人定會尋過來,對方卻替他着想拒絕了這個提議。
自己吃她的用她的還占了她的床,她甚至為了養活兩個人不得已繡帕子繡到很晚。這些天吃的也不多,身形消瘦衣衫都不合身了。目及對方眼底淡淡淤青,傅雲心間又泛起絲絲暖意。
“日後我歸家,就把它贖回來,小娘子不必擔心。”
蘇玉這才将玉佩收下。
傅雲低頭湊近了些許,“那明日去鎮上回來,可得給我帶點好吃的。”
蘇玉與之對視,無聲說:“什麼?”
“我想吃炙雞。”
蘇玉眸光猶如實質,從對方的眉眼遊至嘴唇,伸手按在對方傷處。“好了?”
粗糙的衣料隔着溫熱的手掌,傅雲隻覺得傷口傳來一陣細密的癢,他不禁握住了那隻手。
“沒好,但我想吃。”
聲音低沉,似乎蒙了一層被酒潤過的啞。
蘇玉抽回手,擡腿踢了一腳傅雲的小腿肚,說了三個字便轉身去了竈房。
傅雲連猜帶蒙,估摸着對方應該說的應是登徒子。他彎唇一笑:這可比西北有意思多了,有美人作陪,還無需操練。
思及某處,他眸中劃過一縷微光。小娘子的字寫的不錯,應是仿過什麼大家名帖後,有了自己的筆鋒。可這地方,男子都未讀幾本書,她一個女子竟能識文斷字,倒是稀罕。
明明身份漏洞百出,偏偏當事人還不在意,救他難道真的隻是巧合?
傅雲将剩下的茶水喝完,跟着去了竈房。
蘇玉的院子并不大,廳門對着院門,左邊連着居室,竈房修在右邊,做成半開式的。靠近竈房的地方還有一口井,再過去就是一個簡陋的棚子,圈養了一些家禽。
屋頂是便于排水的斜坡,鋪了一層簡易的毛草。房底下離地面間隔約一尺,使得屋子更不容易受潮。
蘇玉采回來的藥材在晾幹之後,存放在比其他地方更加幹燥的竈房。
傅雲細細打量起這來,鍋碗瓢盆放置在矮架上,角落整齊的堆了許多幹柴,頭有擱着幾個大小不一的圓簸箕。竹制的長櫃鄰着一個顔色不勻的大水缸,煎藥用的陶罐擺在圓形的小爐上,沒有任何多餘的物品。
蘇玉取下一個大的圓簸箕,将麻袋中裝着得幹藥材鋪開在上面,一股濃烈的藥味瞬間散發出來。
傅雲好奇的探頭過去看,注視着對方一舉一動。
蘇玉睨了他一眼,想必在西北,小世子連竈房的門都不知道朝哪開的吧。
他素手撫過藥材,如枯葉裡的一塊白玉。指尖泛着動人的粉,似玉染桃紅,冰浸春櫻。柔風撫過他鬓角的碎發,讓其臉上更添溫婉。
傅雲不經意問:“小娘子,你可想過改嫁?”
蘇玉将幹燥如初、并沒有受潮的藥材重新裝袋,聞言輕輕搖頭。
傅雲捏住遺漏的殘葉撚成細細的碎末,不由覺得有些可惜。這麼好看的一個人,竟生有殘缺,可即便是這樣,上蒼還要讓她失去丈夫,孤苦伶仃。
若是她願意,傅雲退過婚後,便帶她一起回到西北,在雁郡做個郡主縣主的,免得遭外面那些人觊觎。
傅雲記起那日來家裡說媒的劉氏,咬了咬後槽牙,後悔輕易放過。
待太陽遠去,夜幕輕攏,蘇玉從櫃裡取了米淘洗幹淨,用小火煨上兩人的粥。
傅雲這些天從未見着對方休息,他睡時,對方還在小椅上繡帕子,他醒時對方已經不見了蹤迹。
他有些好奇,“這些天,你晚上睡在何處?”
蘇玉指了指裡屋。
傅雲想裡屋就那麼點地方,也隻一張床,總不能和他同床共枕。
蘇玉補充:“地上。”
傅雲單手蹭了蹭鼻尖,總算是體會到幾分寄人籬下的滋味了。
蘇玉顧及他的傷,讓他回到床上休息,又将粥端到他手上。之後怕他無聊,給他找了一本民間廣為流傳的《千燈傳》。
西北時傅雲被兄長管的嚴,從未看過這等禁書,隻曾經聽飛書提過一嘴,裡面說的是俠客推翻腐朽朝政,選取明君最後拂袖而去的故事。
蘇玉将碗洗淨,滅了竈房的油燈,借着昏暗的月光,往後山林去。
竹影綽綽,葉生暗語。
一聲細細的哨響,遊稚應聲而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