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提前給你科普一下詭異學院的畢業以及成績考核制度。”費謙這時候撒謊已經十分的得心應手了,他面不改色的騙着眼前一臉生無可戀的兒子。
他從抽屜裡掏出一本教師版詭異學院教學手冊。
“我我們學校和一般大學一樣,有績點和平時成績要求,修夠相應的績點,才被允許畢業。”
“你不是說我資質差勁嗎,我要是實力不行,實在沒修夠呢?”賀港不抱任何希望的問道。
“那也沒什麼,你就一直留在學校留級,順便陪你爸爸我上班,一直到你修夠績點為止。”費謙和顔悅色的說道。
“那可真是個恐怖故事。”賀港喃喃道。
“父慈子孝,一點也不恐怖。”
費謙端詳着少年青一陣白一陣的臉色,莫名從中找到一絲欺負小朋友的樂趣來,難怪從前長輩都催着他生兒育女,原來有個兒子這麼好玩。
賀港更絕望了,他現在已經完全沒有對于費謙的怨憤了,取而代之的是對自己的極度不自信和對于之前在費謙面前上蹿下跳展示異能行為的羞恥感。
“每個學生都在畢業之前要完成五個案子的委托,每個案子加兩個績點,修夠十個績點畢業。”費謙言簡意赅的解釋道。
“什麼案子?”賀港一頭霧水。
“普通人生活中無法解決的詭異現象,會通過報警等手段上交給當地派出所,所裡會有我們這個世界的人專門負責統籌信息,把這些案件分門别類,統一打包遞交到靈異道中的政府部門,性質極其嚴重的案件交給靈異部門軍方作戰組處理,影響範圍小一點的,就交給詭異學院的學生來完成。”
“這些案子是你加學分和漲績點的重要依據。”費謙俯身從他膝蓋上拾起最開始遞給賀港的那份文件。
“我思考了很長時間,關于怎麼處理你這個走後門進來的,後來教五行術的小林教授提醒我說,可以在開學後給你設置一道考核,考核内容就是這個案子。”費謙朝他攤開那個文件夾,粗略的朝他展示了一番裡面的圖文。
賀港難受移開了目光,裡邊全是血糊糊的兇殺場景,看的人心裡瘆得慌。
“如果你在規定時間之内成功解決了這個案子。那你就可以繼續留在詭異學院念大學,反之。”費謙停頓了片刻,然後和煦的沖他笑笑:“那就給我滾回去高考,聽見了嗎?”
賀港一個激靈從沙發上坐起身來,高考倆字仿佛帶電一般,把他從頭到尾電了個清醒。
費謙很滿意他的反應。
“從下個星期開始,你白天正常跟班上課,晚上按照上面的案發地址去調查靈異事件,到時候會有當地警方和相關證人給你提供信息的。”
“為了安全起見,這星期我會安排老師給你進行基礎的靈異能力,以及作戰訓練。”
“還有别的問題嗎?”他微笑着問賀港,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
“有。”賀港猶豫道。
“講吧。”費謙把兒子忽悠了個十成十,這會兒心情十分輕松。
“在學校裡,我應該怎麼稱呼您呢?”賀港慢慢道:“校長,還是監護人?”
多麼嚴肅的死亡問題,費謙略有幾分不想回答,奈何賀港的目光平靜而灼灼的注視着他,仿佛針紮一般,刺的費謙難免有幾分心虛。
賀港也不着急,就站在校長辦公室門口等他回答。
然而沒等費謙想好答案,辦公室的門就再一次被人推開了,林和樾懶洋洋的靠在門口,調侃道:“我說小港同學,你下次在學校裡見了他直接喊爸爸就完事了,道德之内,情理之中,不用在别的學生面前低調,就算丢人丢的也是你費校長的人。”
費謙一記眼刀瞪過去,林和樾樂呵呵的沖他回了一個眼色,示意你差不多得了,騙起小朋友來還沒完沒了了。
賀港抱着文件夾,目光在他倆之間來回徘徊兩下,然後溫順的朝費謙鞠了一躬。
“知道了,爸爸。”
費謙:“……”
他總覺得這兩個人都不懷好意。
賀港從校長辦公室回寝室的路上,大概翻了翻費謙給他的文件。
這是一個前不久在本市區發生的惡性事件,同一家企業的兩個高層領導,在過年其間接連被發現在家中遇害,現場沒有闖入痕迹,死狀恐怖獵奇,起碼現場照片拍的極其驚悚,賀港看了一眼,就迅速合上了文件夾。
費謙要他下個星期開始調查這個詭異事件,可這看上去就是一個普通的兇殺案而已,賀港繼續往下翻。
警方沿着受害者周邊探索了所有的人物關系,卻絲毫沒有頭緒。
總不能因為他們找不到兇手就斷定這是一個詭異案件吧?
賀港腦袋裡一片亂麻,他的監護人變成了校長,江城影他們所說的那個校長的兒子,真正的特權黨,就是他自己。
可是他根本從來不知道費謙的工作是什麼,至于走後門進詭異學院更是扯淡。
賀港煩躁的将路邊的小石子一腳踢開,天色已經慢慢的黯淡下來了,隔着悠長的拱形門走道能遠遠看見學校中心的湖泊,校園裡的照明燈尚未亮起來,黑漆漆的湖面幽深而濃稠,湖面沒有一絲波瀾,仿佛一塊被細緻打磨過的玄色銅鏡,似乎有什麼東西即将破湖而出。
晚上的詭異學院并不漂亮,甚至來說,賀港此時心情格外沉重。
賀港打消了去湖水邊溜達一圈的念頭,轉身往寝室走。
他一進宿舍就察覺到氛圍不對,小小的四人寝裡此時聚集了十幾個男生,以江城影的鋪位為中心,叽叽喳喳的唠嗑。
“我在地鐵上就察覺那小子不對了,真要是個什麼背景都沒有的普通學生,夏家的那姑娘能願意跟他玩?開什麼玩笑!”
“老江啊,你這次可是差點就把校長的公子得罪了。”
“多懸呢。”
“得罪就得罪了,我怕他不成?要我說,咱們這個校長我也不是很看得上,他早八百年跟費家斷絕來往了,你們不知道吧,況且就算他是費家人,也未必比得上我爸爸。”
“咣當——”
賀港重重把文件夾扔到桌子上,打斷了江城影滿不在乎的狂妄發言。
滿屋子的人同時回頭,和賀港大眼瞪小眼,空氣安靜的落針可聞。
江城影看了看周圍的小跟班,又看了看宿舍門口沉默靜立的賀港,然後他咳嗽了兩聲,從自己的位置上站起來,大步朝賀港走去。
沖着他輕描淡寫一點頭:“你朝我摔什麼東西?”
賀港繞開他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冷冰冰道:“我摔的是桌子,你是桌子嗎?”
身後有人忍不住發出窸窸窣窣的笑聲,江城影頓覺自己尊嚴受到了挑戰,拍案就要罵人。
賀港先他一步出聲道:“我也不知道。”
江城影一愣:“不知道什麼?”
“我也不知道費謙是校長。”賀港擡眼環視了一圈屋内的同學們,他的神色出乎意料的坦然,語氣淡淡的,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這個屋子裡的人對他若有若無的惡意。
“我是孤兒,十五歲的時候被費謙從福利院收養。”
他頓了頓,然後面無表情的注視着江城影。
對方似乎完全沒料到賀港居然會這麼直白的同他解釋,一時抄着家夥罵也不是,服軟也不是,就這麼不尴不尬的站在原地。
賀港忽略了他的支支吾吾。
“我養父平時工作很忙,他也從來沒告訴過我,他是做什麼工作的。”
“我平時自己在學校住校,他偶爾周末會回來,我生日的時候他會回來陪我過,其餘時間他基本不在家,在我有記憶以來,我就是一個人。”
賀港的眼神飄忽了很長時間,然後仿佛找準聚焦一般,盯準了江城影,語速緩慢而耐心的解釋着。
“我不是特權階級,費謙最開始也不願意我來這裡念書,我能跟諸位站在同一個屋檐下,都是我自己開學的前一年拼命争取來的。”
“以後也請各位多包容。”賀港微微一俯身,朝他的同學們表示感謝。
這般舉動一出,房間裡一時就沒人說話了。
大家原本也都是半大的少年,對同齡人的惡意來的快,去的也快,于是都讪讪的沒再好意思聚在他們寝室,一個個假裝淡定的往出走。
江城影含糊的放下拳頭,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低聲道:“這不是也沒對你怎麼樣嘛……”
“謝謝。”賀港簡短道。
最後一個同學從寝室出去了,賀港起身關上宿舍的門。
江城影和綠毛自覺理虧,都也沒再說話,各自溜達着回到自己位置上去了。
轉眼到了熄燈時間。
賀港筋疲力盡的躺在床上,閉上眼睛時腦海裡卻全是費謙的臉。
他開始回憶過往和費謙相處的點點滴滴,畢竟費謙和他在同一個屋檐下相處了三年之久,按理說不應該一點端倪都找不到的。
宿舍的床闆硌的他脊背酸痛,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的回憶着,還真讓他找到幾個能把費謙和詭異世界聯系起來的小片段。
那是他剛被費謙收養時候的事情。
大概十五六歲左右,賀港念初三,那段時間體弱多病,他時常莫名感冒發燒,因此上不了學。
他那時還是個略顯青澀的小朋友,監護人很忙,他也不好意思麻煩費謙回來照顧他,就打算全靠自己從四十多度的高燒中熬下來。
剛巧青春期少年抽條長個,賀港燒到昏迷也睡不安穩,晚上小腿痙攣劇痛,疼的他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翻滾起來,大汗淋漓的時候被一雙冰冷手按住了。
隻見床旁坐了一個漆黑的影子,正伸出手來輕輕按揉着他的小腿。
賀港驚出一身冷汗,後知後覺看清那人的側臉之後才意識到這是他的養父回來了。
費謙安撫似的摸了一下他的額頭問他:“這是燒的第幾天了?”
“五天。”賀港沙啞着嗓子道。
“五天。”費謙在黑暗裡低聲重複了一遍:“對,小區裡就是五天前擺上靈堂和花圈的……你先睡吧,我去給你弄藥。”
賀港被他一隻手按回床上,冰涼的手掌貼着他的眼皮,賀港不得不閉着眼睛,順着男人的力道慢慢躺下去。
費謙起身離開他的卧室。
門口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費謙開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