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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絲後來被麗塔莎找到。在廣闊的塔雅山脈中尋找一個人就好像在海洋裡找出一滴水,她讓小隊的隊員先行回程,自己獨自一人深入這危險地帶,以作用于身軀的沉重代價換取了莉莉絲的定位。
昏暗天色中飄浮着隻有天賦異禀者才能看到的泛着光的元素,微風在蔥郁山林中拂過,麗塔莎單手撥開垂在眼前的褐色藤蔓,在一顆參天古樹下看見了昏迷的莉莉絲。
她的脖子上橫亘着兩道傷口,都險之又險擦過動脈,那兩道傷口已經不再流血了,但屬于活人的氣息也在漸漸變得微弱,以腐肉為食的鳥類盤旋在上空,等待着由生轉死的瞬間。
麗塔莎揮開那些眼瞳血紅的食腐鳥,她走到莉莉絲身邊跪下,雙手放在地面上,淡藍色的半圓形屏障升起,暫時隔絕了她們跟外界的關聯。莉莉絲還在昏迷,呼吸微弱,時斷時續。麗塔莎凝視着她,不知為什麼,并沒有拿出傷藥進行包紮。
紅色的頭發垂落在肩膀身後,被劃破的皮肉外翻,全然失去血色的臉龐如同夜晚月下的石頭般冰涼。瀕死的人身上混淆了生與死,在麗塔莎眼中,莉莉絲仿佛擁有呼吸的石像。
被元素給予使命的法師往往性格古怪偏執,麗塔莎雖然早已叛出“塔”,卻也并不例外。她追尋着死亡,就像那些盤旋在空中的食腐鳥一樣。
“麗塔莎……”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沙啞的聲音響起。莉莉絲睜開了眼,那雙灰色的眼瞳裡摻雜了些許虛幻的笑意。她并沒有指責麗塔莎的見死不救,口吻平淡,仿佛要死去的那個人不是自己。
“現在的我身上并沒有你追求的那樣東西,”瀕死的人微微笑着,“所以如果你再不帶我出去,我們就隻能兩個一起死在這裡了。”
麗塔莎在這隐晦的死亡威脅下遺憾收回了目光,她把莉莉絲從地上扶起來坐好,掏出紗布和藥物開始仔細地清洗傷處。猙獰的傷口被白色紗布纏繞,被凝聚的元素緩慢修複着莉莉絲脖子上的豁口,将将維持在一個不好不壞的水平。
麗塔莎擅長進攻和防禦,在治愈一道上勉勉強強,能做到這個地步已經是極限。莉莉絲歎了口氣,她稍微活動了一下雙手和腳腕,在麗塔莎的攙扶下站了起來。
食腐鳥群不知何時已經散去了,隻剩下兩三隻不甘心的仍在天上盤旋,她們順着麗塔莎的來路往回走,莉莉絲走出幾步時想起什麼,揮了揮手,輕微的爆炸聲在她們身後響起,空中淅淅瀝瀝落下血雨,那些不肯離去的食腐鳥化作血霧,墜落在濕潤的泥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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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原的營地燃着火,阿爾加無聊地叼着青草咀嚼,凱特在她身邊與隊員說笑,人群不時爆發出大笑的聲音,營地裡氣氛歡樂,半點看不出來為消失半天的首領擔心的樣子。
這一次的行動大獲全勝,帝國一敗塗地,從結果上來說,莉莉絲已經在實際上擁有了屬于羅斯帝國的一切。從今天起,她就是羅斯帝國的無冕之王,而陪伴在她身邊的這些人,也将獲得與功勞相匹配的榮耀。現在的篝火是慶典的前兆,等到她們進入帝都,将舉辦比這熱鬧千百倍的狂歡。
莉莉絲駐足在不遠處的陰影中凝望着這一幕,靜靜笑了。
“卡文會恨我的。”她感慨似的說道,“‘你隻是把我們當工具,無所謂同伴這個詞語,莉莉絲,既然你不信任别人,那麼遲早有一天也将被這疑問所傷’。”
“那又怎麼樣呢?”莉莉絲自言自語般說道,并不顧忌身邊還有麗塔莎這個副手的存在,“我一開始就跟你們說好了,不是嗎?我負責給出你們想要的,你們負責回饋我力量,做我的臂膀。我甚至不要求你們忠誠。凱特想要名聲,阿爾加想要愛,格利維亞想要朋友,芙卡娜想要美貌,文森特兄弟想要知識。”
“那您還記得我想要的是什麼嗎?”灰發藍眼的法師開口。
“麗塔莎,”莉莉絲轉過頭去看她,瞳孔裡跳躍着星光,“最特别的一個,向我尋求我的‘死亡’。”
遠處,阿爾加發現了兩人的身影,她一邊喊着莉莉絲的名字,一邊向這邊跑來,臉上帶着天真的笑意。
麗塔莎聽到她的回答後笑了,她扶了扶眼鏡,微微彎腰,向被篝火照亮的營地比了個請的手勢。
“請吧,女皇。您的帝國在等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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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絲帶着小隊在平原修整了三天,随後北上,向帝都進發,與大部隊彙合。帝都的王族在派出法師之後就失去了抵抗能力,自恃身份的貴族們被武力鎮壓,逐漸式微的教廷也沒有足夠的力量話語權來改變結局,摩恩一族的統治就此徹底結束,莉莉絲幾乎沒有遭到任何反對,就接過了象征着王權的冠冕和權杖。
軍隊入駐帝都,羅斯帝國的地方軍隊被解散重組,信使帶去女皇的任命,貴族也沒能逃過一劫,被迫加入了洗牌。莉莉絲在掌握了權力之後行事越發肆無忌憚,她沒有顧忌名聲的意思,并不吝于用絕對的力量大開殺戒,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帝都的空氣裡都夾雜着淡淡的鐵鏽味,三個月後帝國上下都換了一遍血,再沒人能動搖她的統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