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澤這一晚睡得很好，胃也舒服多了。

周日一早，江煜收拾東西回家了。

夏澤松了口氣，也慢悠悠起床，洗漱穿衣。

昨天外公說很久沒見，讓他回家一趟。

夏澤太久沒回過家，也很想念外公，有些興奮和期待。

他今天沒有很随意，特意穿了一身運動裝，顯精神，還把頭發認真打理了一下，不像平時那麼雜亂。

最後他看着鏡子中朝氣蓬勃的少年，非常滿意，哼着歌出門了。

此刻已臨近中午，是外公的助理汪叔來接人。

“好久沒見啦，小澤真是越長越帥氣了！”汪叔一見面就誇。

夏澤收斂了自己的興奮，回道：“嗯，汪叔也越來越精神了。”

車子駛上了道路，汪叔從後視鏡看夏澤，“公司又接了幾個項目，你外公确實太忙了，但還是很記挂你的。”

“嗯，我知道的。”夏澤垂眼，看不清眸中的情緒，輕聲應答，“麻煩汪叔多提醒外公注意休息吧，還是身體更重要。”

“诶，好。”汪叔歎口氣，他一直都知道夏澤很乖很孝順，忍不住多問了兩句，“最近在學校過得還好嗎？”

“一切都好，不用擔心。”夏澤望向窗外，路邊的房屋和樹木急速掠過，什麼都抓不住。

“嗯，那就好。”汪叔也不知再說些什麼了，隻是專心開車。

一路無言，車子開進了一處環境優美甯靜的别墅區。

汪叔把夏澤放在大門口，自己開着車去車庫了。

房子還是那個房子，從院門起就種滿了各式各樣的花，四季不敗，花園中有涼亭和秋千，夢幻又奇異，像是誤入了仙境。

夏澤甚至不知從何下腳，似乎隻要他一踏入，就會破壞這份靜谧的美好。

他原地躊躇，最終還是鼓起勇氣，悄聲走了進去。

剛推開門，玄關處就傳來響動，夏澤以為是外公出來迎接他。

等看清來人，他止不住帶笑的臉就極不自然地僵住了。

夏穎還不到四十，年紀輕輕就生下了夏澤，至今都保養得很好，面容姣好，素白的長裙襯得她更加純潔美麗。

她依舊沉浸在少女的夢幻泡影中，花園的一切都是為她所打造。

夏穎看見夏澤的那一刻也愣住了，握着果汁的手不自覺收緊，指尖用力到發白。

美好的表象逐漸破裂，夏穎開始發抖，果汁濺出來，弄髒了她蒼白的手。

她突然把果汁潑向夏澤，杯子也從她指間滑落，狠狠砸在地上。

玻璃杯發出刺耳的爆裂聲，碎成了無數塊玻璃渣，比水果糖還要晶瑩澄澈。

“你為什麼會在這？！”夏穎難以接受，抱着自己蹲在牆邊，以此來換取安全感，發出的嘶吼帶着泣音，“你怎麼總是陰魂不散！”

“滾啊！滾！滾——”

果汁沿着夏澤的發絲滴落，他僵在原地，擡起的手隻能無力地垂下，不知所措。

這一角落鬧出的動靜太大，很快，照顧夏穎的阿姨趕來，扶起夏穎要往屋裡走。

“讓他滾！”夏穎指着夏澤的手指抖得很厲害。

阿姨認識夏澤，擋着夏穎的視線要帶她往回走，可夏穎很固執地死盯着夏澤，讓阿姨很為難。

夏澤快速眨眼，讓睫毛上的水珠快速掉落，慌不擇路地轉身，落荒而逃。

汪叔剛停好車，一出來就遇上這樣的場面，他稍一思索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夏穎撞上夏澤，又瘋了。

汪叔追出去，攔住了還沒走出院門的夏澤，“等等，小澤，還沒吃飯呢。”

他這才看見夏澤被結結實實潑了一身的水，頭發軟塌塌地滴着水，幹淨的淺灰色衛衣浸出一大塊深色的印記，太難堪了。

“我……就不吃了。”夏澤垂着眼。

汪叔知道一切都太亂了，夏穎崩潰後不是那麼容易恢複的，不再勸他，“那，至少把衣服換了？”

“沒事的，我先回去了。”夏澤直直望向别墅的門口，外公出來了，正在安撫激動的媽媽，他也松了口氣。

汪叔知道夏澤又受了委屈，不好再說什麼，“那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你們照顧好媽媽吧。”夏澤拒絕了，聲音有些顫抖。

——

夏澤沒有迅速打車離開，他心有些慌，腿也發軟，在路邊找了個長椅坐着休息。

夏穎早年也是個單純熱烈的女孩，渴望童話般的愛情，甚至為了愛情背叛了自己的父親，騙了父親一大筆錢跟男人私奔了。

最後的下場是未婚先孕，而且男方卷款逃走了。

要不是因為月份大了打不了，可能這世上根本就不會有夏澤這個人。

夏穎生了夏澤後，精神狀态就一直很差，每次見到夏澤就會更瘋。

夏澤小時候沒少受折磨，隻能和母親隔離開生活。

小夏澤從來都隻能自己一個人玩，偶爾後院的欄杆處會有個小孩和一隻貓來陪伴自己。

後來那個小孩不在了，貓也不來了，夏澤也搬出去了。

他在外面被保姆一直照顧到初中，自己主動申請了住校，就更少回家了。

每次夏穎看見夏澤，都會想起那個噩夢般的男人，可那個男人從沒有過任何消息，原本該由那人背負的負罪感和羞恥感全都轉嫁到了夏澤身上。

他總是難以面對母親，面對母親的排斥也隻能全盤接受。

每一個人都是受害者，隻有那個逃跑的男人最可恨。

夏澤知道大家都很不容易，媽媽時常受到精神折磨，外公一邊要忙着工作，一邊要時刻關照媽媽，沒有人還有精力多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