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已經江郎才盡了,”黑木攥着紙張的手指微顫,忍住了将紙張揉成團仍在慈嶽臉上的念頭,“隻會以我沒有遵醫囑來掩飾你的醫術低劣。”
黑木沒有将“庸醫”二字說出口,深吸了一口氣,語氣稍顯平和:“制藥吧。”
松下首砂打開藥箱,按照慈嶽的吩咐,處理起藥材,他能夠感受到黑木的目光投向他與慈嶽這邊。
這樣的目光涵蓋的情緒可不單純。
“這是你的助手?他擅長什麼病症的治療?”黑木突然發問。
往日黑木的話并不多,除了和他自身疾病相關的問題外,他不關心任何他人之事。
突如其來的問題,讓根本沒有準備的慈嶽犯了難,他根本沒有想過黑木會關注一個藥師身邊的小助手。
“在下擅長‘話療’。”
松下首砂一秒鐘之内,搜刮了一圈兒從慈嶽那裡學到的草藥與藥劑知識,卻沒找到合适作為答複的方向,隻得另辟蹊徑。
“哦?話療?有點意思,你繼續說說。”黑木給了慈嶽一個眼神。
慈嶽接過松下首砂手上的活計,輕拍了下了首砂的後背,示意他去黑木那邊。
首砂上前一步,跪坐在黑木身前。
“話療”無非就是松下首砂找的一個借口,非要詢問他,他所擅長的病症治療手段,那麼也就隻有針對心理與情緒問題的“話療”治療手段了。
松下首砂從慈嶽那裡聽說了黑木從小就疾病纏身,因此沒有外出也沒有進行過劇烈運動,便從這宅邸之外的世界入手,對黑木展開“話療”。
從五湖四海到曠野平原,從包羅萬象的大海到神秘莫測的異世大陸,松下首砂用實際行動,向黑木展示了“話療”的魅力。
在因為身體原因,從未離開過宅邸的黑木眼中,松下首砂話語所描述的世界,比神明、妖物的傳說還要離奇。
松下首砂看着黑木那透露着灼熱求生欲的眸子,終于明白了慈嶽想要救助這人的苦心。
一個醫者,怎麼會甘心放棄擁有這樣的眼神的病患?
但那雙炙熱的眸子,卻在一陣又一陣的苦澀藥香飄來的時候,慢慢褪去溫度。
即便外面的世界再怎麼精彩,那都是擁有這樣無用的身軀的黑木,無法涉足的範圍。
“聽起來,你不像一個藥師,倒像是一位冒險家。”黑木語氣平靜地說着,“這就是‘話療’?構建鏡花水月的情緒價值的騙術罷了。”
松下首砂回到了原本搗藥的位置上,繼續着先前被慈嶽接手的工作。
“你可知,我看到過‘神迹’?”黑木看向庭院中落在低矮樹叢中的麻雀。
那隻麻雀是被雀鷹追趕,才逃來的這處院落,翅膀受了傷,無法正常飛行,就落在那處樹叢中藏着,羽毛上沾了血,黑木估計它活不過今晚。
“隻有神明才會周身環繞那樣瑰麗的色彩,”黑木的目光掠過那片樹叢,上移至半空,“浮空而立,衣着華麗的神明,與我對視,眼中沒有絲毫感情。”
黑木說了謊,“神明”看向他的眼神何止沒有絲毫感情,他看到的還有無盡的“怨”。
他并不知道“神明”為什麼會用那樣的眼神看着他,就好像在說他早已被神明抛棄、不該存活于世一般。
“我向她祈禱,祈禱擁有健康而強壯的身體,但她隻是留下來一句‘來早了’,便消失不見。”
黑木靠着那句話,又撐了許多年。
他認定神明的那句話,是與他約定的療愈時間,隻要時候一到,神明便會帶走他的病痛。
但,什麼時候,神明才能兌現與他的承諾?
“……或許,神明并不想救我。”
松下首砂聽完黑木的這番話,搗藥的節奏都不由放慢。
他可不知道這世上到底有沒有神明,但是那種“一閃一閃放光彩”的狀态和“來早了”的這句話,他很熟悉。
“去煎藥吧,這些藥粉要在水沸之後加入,”慈嶽将處理好的藥劑遞給松下首砂,吩咐道,“盛藥的碗需要預熱,煎藥的時候,記得将碗放在靠近火源的地方。”
松下首砂點頭,拿着藥箱準備退出房間,卻在關上門後的下一秒,察覺到了突兀出現的一股殺氣。
房内隻有黑木與慈嶽二人,那殺氣出現的方向,正是剛剛語氣平淡,講述着神明現世的故事的黑木。
拜訪權貴,不能攜帶武器,出發前,松下首砂便将日輪刀留在了店内,這會兒察覺到了殺氣,手邊能用的,竟然隻有那用來現場搗藥的石杵。
劍氣倒是好用,但現在他面對的隻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病人,别說用劍氣,用石杵都顯得欺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