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多,市區的大部分地方還都比較活躍,可是在這個已經和縣城沒什麼兩樣的郊區,現在還開門的店,寥寥無幾。
鐘鳴嘉對這片地方也還沒有完全摸清,好在他之前晚上出來過幾次。他記得在距離小區兩個路口之外,有一家燒烤店,現在可能還開着。
怕嚴辛餓,鐘鳴嘉的腳步不自覺地加快。走了一段之後,突然覺得不對。嚴辛腿長,哪怕他步伐比較快,也能輕松地跟上。其實這也沒什麼,一個快走一個小跑而已,而他恰好是比較狼狽的那個。
鐘鳴嘉想了一下,還不如直接跑起來呢。
他說跑就跑。
好熱,風也不怎麼涼。眼前的街道也跟着一颠一颠的。不累,但也沒有多麼舒服。
可是這種和平常不一樣的速度還是令人着迷。
跑起來。他跑起來,嚴辛也跑起來。
隻要向前就好。
燒烤攤很近,跑了大約五分鐘,他們就到了。攤子的燈火還亮着,人已經不太多,隻有兩桌客人,不過好在還沒有關門。
鐘鳴嘉停下來,微微喘着氣。太熱了,有一滴汗從他的額頭上滑了下來。他轉身看向身後的嚴辛,結果發現,嚴辛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變化。
說是完全沒有變化也不對,因為嚴辛現在的眼睛是亮的。
得,還是沒有變化。
鐘鳴嘉沒意思地向前走了兩步,桌上的客人擡起頭來看向他和嚴辛,燒烤店的老闆稍微上前了一步,問:“兩位來吃燒烤嗎?”
鐘鳴嘉盡量柔和地回了一句:“嗯,來吃點東西,你們什麼時候關門?”
老闆擺出一張笑臉,招呼他們坐下。“我家十一點才關門,晚點也來得及。店裡也有外賣,就叫這個名,手機上一搜就是。你們要是離得近,打店裡的電話也行。”
說着,老闆從圍裙的口袋裡掏出一張紅色的名片遞給了鐘鳴嘉。
鐘鳴嘉在老闆的推薦下點了些東西,老闆先把飲料拿了過來,讓他們稍等片刻。等老闆走後,鐘鳴嘉往前趴了下身子,小聲地對嚴辛說:“他們一定以為我們倆有仇,怕我們在店門口打起來。”
嚴辛把桌子上的汽水擰開,放到鐘鳴嘉的面前,聽到他這麼說,笑道:“誰讓你跑這麼快。”
鐘鳴嘉不滿道:“誰讓你追那麼緊。”
喝了兩口汽水,鐘鳴嘉的火氣漸漸平息下去。他看了看周圍的環境,不由感慨道:“說實話,我以前就沒怎麼吃過燒烤。出國之後,倒是和同學自己動手烤過幾次。味道都忘了,但是應該沒有這個香。”
嚴辛淡淡地說:“看來小嘉哥哥在國外的生活挺不錯。”
鐘鳴嘉邪魅一笑:“沒錯,比大學的時候滋潤多了。”
哼,不管怎樣,他才不要才嚴辛面前露怯。反正天高皇帝遠,嚴辛就算不信,也沒法反駁他。
同樣的,嚴辛的生活,他也不知道。
鐘鳴嘉正想編造一點他在國外的精彩生活,說出來讓嚴辛嫉妒一下,就見嚴辛闆起臉,非常嚴肅地對他說:“小嘉哥哥,别這麼笑,很吓人。”
鐘鳴嘉的氣勢立刻垮了。“吓什麼人?我吓人嗎?”他拱了下鼻子,兇狠地說:“就笑,吓死你。”
“吓是吓不死了,”嚴辛眉眼彎彎地看着他,“倒是會被可愛死。”
鐘鳴嘉被肉麻地抖了抖肩膀,雞皮疙瘩都要掉下來了。
老闆這時正好送來了烤好的烤串,鐘鳴嘉抓起一根青椒戳到嚴辛的嘴邊,“趕緊把你的嘴堵上吧。”
嚴辛沒接,反而直接張開了嘴。鐘鳴嘉拿着竹簽,放下也不是,向前也不是,一時沒了任何動作。
嚴辛的眼神在鐘鳴嘉和青椒之間移動了兩次,示意鐘鳴嘉把青椒喂到他的嘴裡。鐘鳴嘉氣鼓鼓地往前一伸手,穩穩停住,然後用悲憤的目光看着嚴辛咬了一口,慢條斯理地吃完,對他說了一聲“謝謝”。
鐘鳴嘉忙不疊地把青椒放下。
他敢肯定,旁邊這兩桌客人還有老闆一家回去之後,一定會談論他們兩個。
倒不是因為他自我意識過剩,而是他剛才察覺到了來自不同地方的好幾道目光。
這些目光不約而同地透露出一個消息。
哇,快看,有男同!活的。
之後的時間裡,鐘鳴嘉一直很安靜地坐在椅子上裝鴕鳥。他才吃過晚飯沒多久,根本吃不下其他東西。
嚴辛也老實了下來,難得地貫徹了一下“食不言”的準則。
不過他吃飯一如既往地快,完全不像是在吃燒烤這種享受性的東西。隻用了十分鐘,就起身去結賬了。
鐘鳴嘉一個不留心,就被他搶先付了款。
“你吃飽了嗎?”鐘鳴嘉問結完賬回來的嚴辛,“怎麼感覺你才吃了一點。”
嚴辛在他身邊停下。“已經夠了。不過,我要是說沒吃飽的話,你會帶我去其他地方嗎?”
鐘鳴嘉微微一笑:“好啊,我帶你去喝西北風。”
今晚的風真的很适合散步。
一個人是惬意,兩個人是享受。忙碌的一天之後,終于可以休息。
鐘鳴嘉和嚴辛并肩走在無人的街道上。路燈明亮又昏黃,影子有時短有時長。偶爾會有車子呼嘯而過,其中的一些讨厭鬼,遠光燈打得比命還長。
離開主幹道,走到另一條街之後,情況終于好了很多。
鐘鳴嘉擡起手左右嗅了嗅,聞到了風中熟悉的香料味道。
“有味道嗎?”嚴辛突然低頭湊近他,聞了聞脖子後的衣領。
鐘鳴嘉有些嫌棄地說:“你聞聞你自己身上不就好了。這可是持久留香,好幾天都不會散。”
“嗯。”嚴辛贊同地點點頭,“所以這樣你就不能留我過夜了。”
“啊?”鐘鳴嘉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嚴辛在說什麼。“你想太多了,”他态度輕松地反駁道,“我可不像你,有那麼多心眼。你今晚就算留在我家,我也不會說什麼。”
嚴辛接着他話說,“然後睡在客廳上的沙發上。”
“對啊。”鐘鳴嘉歡快地拍了一下手,“我家的客房還沒收拾好,所以隻好委屈你睡沙發了。”
嚴辛輕輕笑了起來,邊笑,邊牽住了鐘鳴嘉的手。
“還好你沒有養狗,不然我就要去睡狗窩了。”
鐘鳴嘉輕哼了一聲,“我要是養狗的話,狗窩要安在我旁邊。你睡狗窩,明明是高攀了。”
“好吧,是我想錯了。”
在他們都看不見的地方,嚴辛的手已經完全包裹住了鐘鳴嘉的手。
鐘鳴嘉任由嚴辛牽着,和他一起漫無目的地往前走。
走着走着,他們走到了江邊。
這裡的江面沒有城市裡五顔六色的光,隻有一片寂靜的黑,和撒在上面的幾縷路燈的光芒。
“還記得嗎?”鐘鳴嘉開口說道,“我第一次和你告白,就是在江邊。”他望着平靜的江面,微不可查地輕歎一聲,“總感覺,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江邊的風帶着水汽,也摻上了一絲涼意。
“想想已經是七年前的事了,的确是很長一段時間了。可是好奇怪,明明大學的生活好像就在眼前,為什麼和你的一切,卻變得很遙遠?”
嚴辛的聲音很平靜,靜得像是從另一個時空傳過來的一樣。
“可能是因為我們分别的時間太長,長到已經覆蓋了我們在一起的日子。”
鐘鳴嘉輕輕眨了一下眼。“是嗎,是這樣嗎。”
短暫的失落之後,鐘鳴嘉重新打起精神,對嚴辛說:“蠻可惜的,我還沒有和你一起騎着摩托在無人的山路上馳騁。”
嚴辛捏了捏他的手,“很危險,可能會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