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鳴嘉其實什麼也沒想。
他隻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說實話,這很尴尬,也很搞笑。鐘鳴嘉不知道他和嚴辛之間還有什麼可以說的。當初離開的時候,他幾乎是抱着此生再也不見嚴辛的想法和嚴辛告别的。六月的晚上,他躺在嚴辛江邊的那套房子裡,背對着嚴辛。卧室的窗簾沒有拉上,窗外是絢爛的霓虹,隻是看不見月亮。嚴辛慢慢靠近他,從背後抱住他,就這樣過了一晚上。
鐘鳴嘉以為那就是永别。
幾周後,嚴辛從老家趕回來,到機場來送他。熙熙攘攘的候機廳裡,在這個充滿離别與相聚的地方,鐘鳴嘉以為這真的已經是終點。
但是現在,嚴辛就坐在他面前,端起杯子,搖着頭吹了口氣,喝了口茶,不鹹不淡地說了句,“好茶。”
喂,上帝嗎?放錯碟了,這個故事不該是這樣的。
什麼,你說已經離開你的服務區了,這是不歸你管了,建議打給玉帝或者佛祖。
鐘鳴嘉倒是想直接打嚴辛一拳,但是他身為成熟穩重有閱曆的大人,不能在前男友面前掉價,所以他謙遜卻不謙卑地說,“還好,就是一般的茶。”
猜測嚴辛現在的想法是一件很愚蠢也很危險的事,所以鐘鳴嘉不猜。
然後沒有内心活動的鐘鳴嘉就顯得很呆。
嚴辛放下茶杯,眼角眉梢依舊是溫柔的模樣。“鳴嘉,不講講你這幾年的經曆嗎?”
鐘鳴嘉看着嚴辛。那個困擾他的問題似乎解決了。五年的時間還是太短了,嚴辛還是太年輕。時光還沒在嚴辛身上打上令人傷感的印記,嚴辛依舊在最好的年紀。要是再過五年、十年,等他能從嚴辛的眼角看見細紋,眉間看見疲憊,他說不定會難受一陣,感慨般地追憶起他們的青春。
但是現在,有什麼好說的。
說他在國外天天被生活追着跑,然後恭喜嚴辛成為集團的負責人嗎?
……
其實他現在過得也還不錯。
果然人不能對比啊,再這麼比下去他要成憤青了。
鐘鳴嘉想了想,說:“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頭幾年在适應,适應得差不多又回來了。回來發現國内也有好多新玩意。嗯,總之就是,生活充滿驚喜吧。”
“你呢?”鐘鳴嘉聽見自己的聲音,像是久别的友人在閑談,又像是陌生人之間禮貌的問詢。“你這幾年怎麼樣?”
嚴辛垂落眼睫,他的睫毛還是那麼長,像振翅欲飛的蝴蝶。咳,鐘鳴嘉穩了穩心神,不好意思,他又開始下意識地贊美嚴辛。還是撇去花裡胡哨的描述:嚴辛垂眼想了一兩秒,然後看向他,再次問道:“那鳴嘉你打算留在國内,還是要再回去?”
鐘鳴嘉“呃”了一聲,“我暫時沒有再回法國的想法,畢竟我父母都在這裡,而且我剛回來,想這個太早了。”
“你應該還好吧,”鐘鳴嘉把話題拉回來,“畢業後就工作了。”
嚴辛笑了下,又問:“那之後呢?你是怎麼打算的?”
喂,玉帝嗎?這個人怎麼老是不按劇本回話啊?你趕緊讓他背誦幾遍《演員的自我修養》,好好把這戲演下去。
什麼,你說他是帶資進組的,而且他不信你,你管不着,建議打給他信的神。
鐘鳴嘉摔了電話,他怎麼知道嚴辛信誰。
“我沒想那麼遠,未來的事誰也說不準。”鐘鳴嘉面無表情地說,“你非要我給個答案的話,那我隻能說我的計劃是不回去。”
嚴辛眨了眨眼睛,略帶笑意地說:“學長,你生氣了?”
謝天謝地,鐘鳴嘉松了口氣,嚴辛終于不再問這個蠢問題了。“水涼了,我去添點水。”鐘鳴嘉端起茶壺去了廚房。
冷靜,冷靜。鐘鳴嘉進了廚房後趕緊深呼吸了幾下。嚴辛隻不過是叫了一聲“學長”,他就難過得不能自抑,鐘鳴嘉已經能想象嚴辛叫那個稱呼的場景。
還是叫鳴嘉吧,這個稱呼真是太好了。
他來廚房是來加水的,盡管水一點也不涼,但他是用這個借口出來的,所以待在廚房的時間不能太長。可心緒未甯,怎麼好這樣出去。
鐘鳴嘉都想拿刀劃一下自己,好讓自己冷靜下來了。疼總比丢面子好。再說了,他真的沒有那麼難過,這隻是一種應激,身體總比心理有滞後性。
要命,不然還是請嚴辛走吧,這戲是真沒法演下去。
就在鐘鳴嘉催促自己趕緊回去的時候,嚴辛悄無聲息地走進了廚房。
“學長。”
鐘鳴嘉吓得一哆嗦,還好他手上沒拿什麼東西,不然必定要掉到地上。“你怎麼到廚房來了?”他轉過身,盡量若無其事地看着嚴辛。
嚴辛的外套已經脫了下來,隻穿一件深藍色的襯衫。他挽起袖子,走到鐘鳴嘉旁邊,打開水龍頭,邊洗手邊說道:“快十一點了,我來做飯。”
他們靠得這麼近,隻有一臂的距離,嚴辛身上淡淡的香氣又開始侵襲鐘鳴嘉的神經。鐘鳴嘉心慌意亂地離開了流理台,在距離嚴辛兩步遠的地方站定,沒那麼緊張後才開始想起勸阻嚴辛。
“怎麼能讓你做飯,這不合規矩。”
其實鐘鳴嘉心裡想的是,你小子有沒有禮貌,怎麼随便往人廚房裡去。
嚴辛洗好了手,關上水龍頭,轉過身來說:“沒關系,本來就是我要來吃飯的,讓我做飯也是合情合理。”
鐘鳴嘉還想再說點什麼,但嚴辛擡起雙手問道:“學長,有毛巾嗎?”
鐘鳴嘉看着嚴辛濕漉漉的雙手,陡然驚醒。“毛巾,你等我找找。”
其實廚房裡就有毛巾,但那是鐘鳴嘉自己用的,不能給嚴辛。鐘鳴嘉轉身想要去拿一條新的毛巾時突然想起來,廚房裡有紙巾,還要毛巾幹什麼。
鐘鳴嘉把瓷台上的抽紙遞給嚴辛,明白他又被嚴辛轉移了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