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了也好,如果孫女終究要嫁人,嫁一個知根知底的才俊,已經是相當好的姻緣。
他輕聲道:“我知道了。明日,我邀容相一叙。”
祖孫倆又說了一會兒話,夜逐漸涼起來,下人來屋裡點了盞燈。燈影搖曳,宋士威看着孫女的臉,竟提前開始有些不舍了。
偏孫女渾然不覺,剛剛才定下的婚約,轉頭又不提了,隻說今日席上發生的趣事,聽得宋士威頻頻莞爾,隻是面上越笑,心裡便越酸,盤算着希望不是自己老眼昏花,錯看了孫女婿。
最後,還是宋士威提醒她不早了,讓她回屋休息。
“好,那孫女先告退了。祖父今日好好休息。”宋湘靈行了一個禮,輕手輕腳地退出房門。
她擡頭看了一眼夜空,秋高氣爽,天空深邃又明晰,明日一定也是個萬裡無雲的天氣。宋湘靈心中有定下一件大事的暢快感,看那天上的北鬥七星,都覺得比尋常亮了許多。
“阿爹,阿娘。你們會支持女兒的決定麼?”她喃喃自語。
不知爹娘已經化為了天上的哪兩顆星,此時,宋湘靈隻覺得千萬顆星子都在注視着她。
熟悉的桂花香氣襲來。這幾日,院中的桂花越開越多,越開味道越濃。
近日宋老将軍在府中會客,客人剛到,無一不被這濃烈的桂香折服,交口稱贊:“看來除了宮中的桂園外,全盛京最好的桂花,盡在宋将軍府上了。”
宋湘靈深吸一口氣,卻敏銳地察覺到,在濃烈的桂花香氣中,似乎還隐隐繞着一種其他的、更為清幽的香。
那香氣淺淡,頗有遺世獨立的氣質,否則也不會在一片金桂中顯現出來。
宋湘靈心口一跳,似有所感,輕手輕腳朝花園走去,待看到那一片清幽的白,霎時屏住了呼吸。
園中,這麼多年從來未開過的昙花,竟然悄悄綻放了。
宋湘靈站在那幾株昙花邊,看了許久。仿佛能想象當年阿娘種下它們時是什麼樣子。
廂房内,披月等啊等,終于等到了姗姗回來的小姐。
她看出來小姐的高興,便問:“小姐,您和老将軍說什麼了呀,是不是要答應容公子啦?”
這府中的下人們,最能體察主子的心思,更何況是從小就跟在宋湘靈身邊的披月。
“這個嘛。”宋湘靈不欲回答她這個問題,“還要看容家給的聘禮如何咯。”
披月聽明白了,嘻嘻地笑。
“替我洗漱更衣吧。”宋湘靈道。
她穿着的還是白日赴宴的衣裳,話音剛落,宋湘靈忽然想起了什麼,從衣襟裡取出那紙船來,将那薄薄的紙張塞進妝奁最下層,這才起身朝熱氣袅袅的浴室走去。
第二日,宋湘靈正在看話本。披月走過來,一臉喜色。
“小姐,容府送了好多東西來!”
披月本想說,看着似乎比先前燕王送來的聘禮還多些。但話到嘴邊,又覺得好端端的提他幹嗎,硬生生地咽下去。
隻是人還是喜氣洋洋的,一看便知是吃了一驚,随後由驚轉喜。
“哦?”宋湘靈起身,從窗棂往外看。
外頭小厮們的确忙碌,單是此時擺在院中的便有幾十擡紅木箱子,更不提門口容家的馬車上,還有源源不斷的禮等着往下卸。
單看排場,着實與那日燕王的差不多。
“容相和夫人已經到堂上和老将軍說話了。小姐您看,這麼多聘禮,也隻有丞相府公子要求娶我們将軍府小姐時,才能拿得出來。”披月笑意藏不住,跟着她一道,扒在窗戶上往外看。
披月本無心的一句話,聽在宋湘靈耳中,卻像有了另一層意思,她忽然伸手将窗戶合上,阻擋了外面逐漸變得鬧哄哄的動靜。
披月不解:“小姐?”
“不是都看過那麼多回了嘛,還有什麼好看的。”宋湘靈讪讪道,坐回案前,繼續看自己的話本。
之前和容翊淮多番談起此事,對方的态度都很明了,想從這樁強強聯合的親事中獲益。
宋湘靈頗有些心緒煩亂。
剛剛覺得極有趣的故事,此時也心浮氣躁地看不下去了。
囫囵吞棗地翻過幾頁,她将話本往桌案上一扣,吐出一口氣。
也是。明明自己同意婚事的時候,也隻是想着容翊淮和容家的條件俱佳。
既然她也是這麼想的,又怎麼能強求别人不這樣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