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離回到房間，鋪好床鋪，換上楊弋送來的換洗衣服——簡單的白T黑褲，然後坐在床上百無聊賴。

這地方的網絡本來就差。由于山體滑坡，信号更是斷斷續續。她已經沒辦法暢遊在精彩的網絡世界了。

對于一個現代人而言，這可怎麼活啊？

林離快淚流滿面了。

“我能進來嗎？”

聽到陸淮聲音，她趕緊調整好坐姿，整個人立得闆正。

“有事嗎？”

“有。”

林離沒鎖門，征得同意後，陸淮便開門進來了，手裡還提着一個大物件。

等他走近了，林離才發現那是一部老式收音機。灰色金屬機身，處處掉漆；兩個大音響像蒼蠅眼睛一樣，又圓又黑。

陸淮提着墨藍色提手，邊走邊過來的樣子，特别像奧特曼在拖怪獸。

奇怪的想象在腦海裡成型，林離不自覺笑出聲，搞得陸淮很莫名其妙。

“楊弋送過來的，說給我們解解悶，也就這收音機能鍊接到外面的世界了。”

陸淮把“蒼蠅怪”放到桌面。林離過去，調整了收音頻率。她記得市廣播台的叫什麼FM97.8來着。

嘶——嘶——嘶——

“歡迎收聽H市廣播電台心聲不息欄目。”

陸淮問：“你很愛聽廣播電台？”

林離沒好氣地說：“你才愛聽。”

心聲不息欄目，是聽衆先點歌，主持人再和他聊天排憂解愁的欄目。林離聽過一兩次，莫名想到了知名節目“你的月亮我的心”。

上一位聽衆是一位正在就讀高三年級的05後。正值壯年，慘遭拒絕的他決定給心儀對象點一首《普通disco》，象征自己要和普通的她結束這段普通的暗戀情緣。

“普通的disco我們普通地搖，旁邊普通的路人在普通地瞧......”

陸淮聽得眉頭緊鎖，捂着耳朵倒在床上。

林離卻突然想到另一首歌：“你記得《達拉崩吧》嗎？和這首歌有點像。”

陸淮瞬間一個鯉魚打挺，他當然記得！

當初知道林離在學，他也躍躍欲試。這首歌的歌詞真是太羞恥了，弄得他不好在人前展示。後來，他想辦法找了個舍友都不在的空檔，才敢躲廁所裡，偷偷錄歌。

達拉崩吧斑得貝迪蔔多比魯翁。達拉崩吧斑得貝迪蔔多比魯翁。

他自诩普通話字正腔圓，卻被這幾個字耍得團團轉。舌尖在牙齒間翻滾十幾次，才完整唱完了一首歌。

然後，小心翼翼地将這首歌，送給了她。像小孩等待糖果般，等待着林離的評價。

林離沒想到他還記得，眼睛詫異到發了光。但幾秒後，又瞬間收了回去。

“你知不知道給女孩子唱歌，是很暧昧的行為。”

“我知道啊。”

林離嘟起嘴巴，兩頰在微光下像個泡泡魚：“那你還老是給别人唱歌。”

陸淮很是不解：“沒有老是吧，我就給三個人唱過歌，我初戀，我前女友，還有就是——”

你。

最後一個字，他沒有說出口，就被忽如其來的寂靜吃掉了。

陸淮出門，喊楊弋幫忙：“怎麼回事啊，連收音機都沒信号了。”

楊弋在走廊盡頭回喊，話在牆壁上彈了幾次才傳到兩人耳邊：“我去看看，可能電線杆歪了，一會就好。”

陸淮隻好回去，卻見林離直愣愣地望着他。他第一次發現，她的眼睛其實很像挂在月亮旁邊的星子，淡淡的，但是很亮。

他坐下來，繼續陪她聊天：“我給你推薦過好多歌，你記得嗎？”

林離點點頭：“嗯嗯，我還記得你很喜歡陳奕迅。你會唱《孤勇者》嗎？”

陸淮哈哈大笑：“不會哈哈哈。去了日本之後老是聽日本歌。回國第一年還和前女友在一起，受她影響，聽了很多韓文歌。反倒是忘了自己大學時候最喜歡的粵語。”

“正常，人長大了，愛好總會變的。”

“沒變，現在又喜歡回去了。最近在聽陳奕迅一首老歌，叫《天下無雙》。”

說完，陸淮清了清嗓子，忐忑開口：“給我信心，當我未如願，披雨戴風問寒送我暖。”

林離輕輕接上：“親切眼光，舒我亂和倦，從無更改心照總不宣。”

陸淮停下，質問道：“我沒推薦過你這首。”

林離反問：“你不推薦，我就不能聽？”

說完她接着唱：“長長路中，走到那裡生命裡，有你我方找到生存來源。”

陸淮又接上：“難行日子，不屑我對生命眷戀。”

“因有着你，跟你一起，親愛的你。”

—

這個深秋傍晚，在往後曾經被陸淮數次拿出來咀嚼、回味，到最後甚至變成了某種練習，以防珍貴的記憶被歲月篡改、變味，而失去了最初的質樸與真摯。

兩人到底是怎麼和好的，陸淮已經說不清楚了。他們的關系就像男女對唱似的，你一句、我一句地合了起來。

第二天早上，救援隊到達時，兩人并肩而立，有說有笑地回到了那個暫時可以被稱為“家”的地方。

很久以後，陸淮依然記得，那首歌的最後一句歌詞是：

“想說你知，整個地球上

無人可使我更想，奔向——”

唱這句時，兩人唱着就笑，笑了再唱，輕快活潑的歌聲宛如那夜的注腳。

在因害羞不自覺躲避，而後又急切尋找對方的目光中，陸淮終于意識到——

林離，已經是他的天下無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