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離一大早就被陸淮吵醒。

東塘鎮宿舍是建國20年後就出生的老房子，跟林離外公比都小不了幾歲，隔音做得巨差。

一牆之隔外，陸淮不知道在收拾什麼東西，動靜排山倒海的，不一會兒就有重物落地，咚咚響，像在捶打人類的心髒。

她睡眠淺，起床氣重，哪怕神志不清也沖到隔壁，對着金屬門大聲罵了一句。

“陸淮，你大爺的。”

陸淮反應倒快，趁林離還未依着本能爬回床上，沖出來一把抓住她。

“醒得真準時，換套衣服，準備出門了。”

待林離拖拖拉拉地換好衣服，走到宿舍樓下，陸淮早已等候多時。

他托謝哥幫忙租了輛車。2011年生産的卡羅拉，車身都是歲月磕磕碰碰的痕迹。外表不打眼，勝在價格低廉，車主是謝哥熟人，一個月隻要兩千塊錢。

“我們能不能先去吃個早餐呀？”林離看了眼手機，現在才7點15分，正是她最餓的時候。

陸淮開着車，目視前方，眼睛也不眨地說：“後邊有速食面包，你自己找一下。”

林離伸長手臂，摸了半天總算摸到個方方正正的東西，拿出來一看，盼盼法式面包，還是臨期的那種。

收了他八百多塊錢就這樣虐待我，林離眼淚汪汪，不愧是在資本主義國家進修過的男人，真是老資本了。

林離以為陸淮會直接開去城郊的高鐵東站，沒想到他拐進了一條林離不認得的小路。曲徑通幽處，自有暗香來。林離看到陸淮在一間破破爛爛的停了車，單槍匹馬沖了進去。

回來時，手中還捧着束鮮花。

咦——，是粉色康乃馨。

“來的是女領導？”她試探着問。

“開玩笑，設計院性别比例多失衡你不知道？肯定是男領導。”

“啧啧”，林離打量着面不改色的陸淮，“男領導送什麼花，拉條橫幅也比送花好。”

“你以為我不想，昨天九點多才跟我說，趕早班車過來上班。連這花，也是托謝哥找了很久才買到的。”

“給男領導送花，是不是怪怪的。”

“愛情不分國界，尊重不分性别。年輕妹，學着點。”

出口就是骈句，林離忍不住大聲鼓掌，為她前男神的才華喝彩點贊。

上午八點半，林離和陸淮準時抵達H市高鐵東站。

她辦公室牆壁上挂着一幅據說是描繪H市城郊秋景的中國畫。畫上連山絕壑、蒼煙紅樹，小橋人家隐匿在末節處的流水之下，好一個出世絕塵的桃花源。

而當林離第N次來到高鐵東站時，不得不感慨畫家造夢，夢境坑人。滿眼望去，市郊區盡是蕭瑟秋風，和墨團一樣随意散落的自建房，看不見半點詩意。

陸淮在路邊停好車，不客氣地使喚她：“等會兒幫我拿一下花呗。”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林離隻能乖乖地聽老闆的話。

在高鐵站外吃了半小時西北風後，老闆的同事們終于姗姗來遲。

來人兩男一女，均穿着剪裁得體的西服套裝。林離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白T恤和牛仔褲，頓時覺得自己的确質樸。

走在最前面的男人，臉上有些歲月的痕迹。他笑起來，嘴角的皺紋一抽一抽的，像一隻逃跑的耳朵。

“小陸啊，這兩個星期真是辛苦你一個人打頭陣了。”男人張開嘴，笑聲爽朗地撓着她皮膚。

林離馬上意識到這是她很熟悉的那種豪邁而不失穩重的笑容，領導們專屬的職業假笑。

“哪裡哪裡，這是我的榮幸。”

說完，陸淮大手一揮，林離接收到信号，小碎步跑到領導面前，笑容甜美地遞上花束。

何文鏡低下頭，指着林離懷中綻放的花朵，小小的眼睛盛滿疑惑：“這是？”

“康乃馨”，林離解釋道，“陸淮送您，或者您夫人的禮物。”

—

她未來的同事一共四人。除陸淮外，其餘三人分别是：S市規劃院高級工程師何文鏡，S市規劃院助理工程師葉曉文，S市規劃院工程師倪向東。

何文鏡接過花，就地讓大家掃碼建群。

林離剛加入群聊，葉曉文就來加她。她剛通過好友驗證，葉曉文就發來個驚天大八卦。

葉曉文：真的笑死我了，何工剛離婚，就在上星期，陸淮不會不知道吧！

林離：我想，他應該不關注這方面的消息。(*￣︶￣)

說完，她擡頭看了一眼前排二人，開車的陸淮，和坐在副駕駛的何文鏡。自上車後，兩人仿佛楚漢交界後的劉邦和項羽，毫無互動，泾渭分明。

她不小心整了陸淮。算了，這也沒什麼。林離高傲地擡起頭來，員工闖禍，老闆擔責，天經地義。

要她背鍋的話，那是另外的價錢。

林離和葉曉文聊何工八卦聊得熱乎，坐在她右邊的倪向東卻開始搭話：“阿離，你和陸哥一樣，都是G大畢業的對嗎？”

“對呀，你也是嗎？”

“我不是，我是S大畢業的本科生。不過，我們學校是CP呢。”

林離尬笑了兩下。

G大和S大，在高校界的确是一段夫唱婦随的佳話。在GDP戰場上纏纏綿綿的兩座副省級城市，其直屬大學卻情深似海，兩家官博每日在wb隔空互動，情人節還不忘撒狗糧，把隔壁沒CP湊對的理工大學氣個半死。

倪向東接着說：“我不是第一次來H市哦，我舍友家住這邊，之前就來過，我還知道你們一個諧音梗？”

“哦？”林離有些好奇，客家話還能玩諧音梗？

“哈哈，我有個同學叫小傑，我舍友說在你們這邊，小傑就是傻子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