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前輩不知道。那我今天重新跟你做一下自我介紹。”我直起靠在椅背上的腰,端正地坐着,咬字清晰,像是參與一場入職面試。
“我,島田熏,今年十五歲,宮城的鄉下長大。在過去的十幾年裡從來沒有離開過長輩的庇護,也不曾自己單獨做決斷。我既不聰慧,也不勇敢,無法保證能夠對做出的選擇負責,邁出的每一步都充滿猶豫。即使我現在坐在這個地方,也時時刻刻在懷疑自己來到青道的決定是否正确。”
“我的父親原本給了我兩個選擇。是乖乖在宮城讀完高中,按部就班工作,還是來東京學習,搏一個好前程。”
“隻可惜,我沒能遺傳到父母的優點,是個膽小且優柔寡斷的孩子。說是想要上京來學習,可我又不希望高中還沒畢業就徹底從家中獨立,我始終渴望一個退路,所以那兩個選擇我一個都沒選,而是模棱兩可地以一個交流生的方式入學。”
“這樣的話,如果我發現自己最終不适合這份工作,還能夠回到宮城的奶奶身邊去,還能回到我的退路裡。”
剖析自己的疼痛徹骨,可我卻從那痛楚中咂摸出一絲快感。
交握着放在桌面的指尖發冷,止不住地顫抖,實際上我的腦海一片空白,已經意識不到自己在說些什麼。
“阿熏。”
發顫的雙手被一隻掌心覆着厚繭的溫熱大手牽住。我閉了下眼睛,終于能喘上氣。
“面對這樣的我,前輩也會說出跟奉勸渡邊前輩一樣的話嗎?”擰了擰眉頭,我不想此刻在這個人面前落下淚。
沒等他回答,我又接着說:“可是,平凡的人不就是這樣的嗎。”
“如果禦幸前輩你隻是一個普通的隊員,那怎麼想都可以。但正因為你是隊長,那就要正視一個事實——能夠心無旁骛專注于一項事物的人在這世上才是鳳毛麟角。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毫無保留、沒有猶豫地追逐夢想。有遲疑、會後悔,這才是多數人正常的反應。”
“禦幸前輩确實很厲害,可一支球隊不可能由二十個‘禦幸一也’來組成,即使是再不适合的人,也擁有參與的權利。而隊長要做的,就是帶領着這些隊員,鼓勵并且引導他們,而不是在他們還沒有說出自己真實想法之前就直接勸他放手。”
“前輩,不要跑得太快了,也偶爾回頭看看我們吧。”
我注視着他,最後的話,近乎懇切。
……
翌日,巴士停靠在球場門口,春乃核對發現擴音筒少了一箱,我想起臨走前有一箱被一名部員搬到了後排,跟春乃說了一聲便上車去找。
擴音筒的箱子不沉,隻是抱着箱子視野受阻,我看不清下車的台階,掂了下箱子,步伐有些猶豫。
手裡的重量突然一輕,箱子移開後渡邊前輩的臉露了出來。
“怎麼也不找個人幫着擡,看不清路多危險。”
他站在車門前,接過我手中的箱子。
“謝謝前輩。”我扶着把手跳下車,朝他笑笑。
選手入場口和觀衆席入口設置在不同地點,巴士停的地方接近選手入口,今天的先發部隊已經整合完畢正準備進場。
昨天晚上的不歡而散似乎延續到了今天,隊伍的氛圍有些壓抑。
我用餘光看了幾眼,回過頭跟走在身邊的渡邊前輩對上視線,從彼此那毫無意外的眼神裡,我們得知了雙方對昨晚的事情都心知肚明。
坐在觀衆席,手上跟随現場指揮機械地敲擊聲筒,我輕聲對着一旁的渡邊前輩說:“昨天是不是說得太過分了呢……”
他側頭過來,聽清我的話後,放下了貼在嘴邊的擴聲筒。
“為什麼這麼說?”
場上降谷的投球被對方轟出,計分牌上頓時拉開三分差距,對面看台上一片歡呼。
“不管怎麼樣,正值賽期,選手之間出現矛盾,我不該在這種時候對球隊的隊長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來擾亂他的狀态,明明我是清楚這一點的……”
“要是今天禦幸前輩糾結于昨天那些話,會不會影響、”
“不會的!”斬釘截鐵的話語截斷我的憂慮,渡邊前輩冷靜地看着我。
“禦幸不是會把私底下的矛盾帶到球場上的球員,我們要相信他的實力。”
…我可以這樣想嗎?這不會成為我為自己的錯誤行為開脫的借口嗎?
隔着遙遠的距離,我甚至看不清球場上球員的表情。
無法逃離的焦慮感密密麻麻啃噬着身體,我在人群中徘徊的視線一凝,聚焦到一個身影,
捕手的護具,是禦幸前輩。
隔着護網,他擡起一隻手,對這邊擺了個道歉的手勢。
“……真是個厲害的人。”渡邊前輩笑了。他含着一口氣,慢慢呼了出來。
“青道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