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深秋,院中的銀杏葉發着金光,風一吹,便如碎金般簌簌落下,鋪了一地。每每這個時候,家門口總會圍滿人,有穿着長裙拎着相機的小姑娘,有拖家帶口來看風景的,還有特意穿了古裝來取景的劇組人員,滿院子都是快門聲和笑鬧聲。
我住的地方是一棟位于鬧市區半環島處的中式庭院,建得極好,飛檐翹角,雕花木門,本是違章建築,房子的前主人見環島處一塊空地正好對着城市花園,覺得此處風水好極了,便僞造了文件,待整座院子都搭好了,有關部門才反應過來。
每次想到此事,都覺得那幫人不是沒反應過來,而是壓根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後來李承宇把這地方買了下來,補齊了手續,院子才算真正落了地,我也就順理成章住了進來。李承宇不知從哪兒給我弄來了一棵銀杏樹,親自栽在院中,如今已經枝繁葉茂,年年秋天金光燦燦地立在那裡,看起來的确是風水極好的模樣。
有人住的房子,總歸比空院子多幾分生氣。人一多,來打卡拍照的就更多了,我索性在院子裡支起了茶攤,名為「深淺」,收起了茶水錢,倒也算個營生。挂牌當天,李承宇還哭了出來,他說有種吾兒初長成的感覺,我毫不留情地給了他一腳。
“你看了新聞沒,開雲中學又死人了!”我聽到有茶客讨論。
“可不是嗎,我特地來這去去晦氣!”
嗯?這不行。
“去晦氣得多買一壺茶才靈驗。”我慢悠悠地插話,順手給她們續了杯茶。
倆女孩被逗笑了,其中一個大手一揮,又點了一壺茉莉,“行吧行吧,陳老闆,來唠幾分鐘呗。”
被茶客拉住聊天是常有的事。
“陳老闆成家了嗎,肯定有女朋友吧?”戴着兔耳帽的女孩從包裡抽出了一支玫瑰遞給我,玫瑰被打理的很好,嬌豔欲滴,花瓣邊緣鍍着一層鎏金,似火焰灼灼燃燒。
“老闆别誤會,我們來之前去了茶館附近的花店,她蹲了好幾天,今天壯着膽子去問,結果人家女朋友就從裡間走出來,哈哈哈!”紮着馬尾辮的女孩,見我沒有接過花,幫着補充道,“她這不就又換攻略對象了。”
“有嗎有嗎!”兔耳女孩興奮的問着。
“有呢,刑警隊長。”我接過玫瑰,端起茶杯為她們續上茶,淡定地搬出了蘇銘,我生活中除了茶客,沒有什麼女性朋友,蘇銘便成了我單方面的绯聞女友很久。
話音剛落,馬尾叫了一聲,險些把茶灑了,“天啊,李隊長?那不是你哥嗎!”随後,被兔耳女孩拍了下腿,她看起來更興奮,不小心地用腳抵着我,側過身子,對着馬尾小聲說,“兄弟那不是更好嗎!”
我瞥了她一眼,淡定糾正:“是蘇銘。”
“我這麼小聲你都聽得清!”兔耳女孩撇撇嘴。
周圍播放着舒緩的輕音樂,拍照的快門聲此起彼伏,小火爐上的水咕噜噜地滾着,蒸騰的熱氣帶着淡淡的茉莉花香。我一邊給茶翻滾的水面添點柴,一邊擡眼瞥了兔耳女孩一眼。
誰讓你碰到我的腳呢,我聽得一清二楚。
“蘇銘?!她能當你媽了!你喜歡姐姐啊?她不是副隊長嗎?”馬尾更驚訝了,好像比起我喜歡男生,他更驚訝我喜歡姐姐。
“我認識她的時候,她是隊長。”我解釋道。
“啊?怎麼還降級了?”馬尾辮女孩下意識地問,話剛出口,就被兔耳帽女孩毫不留情地打了一下。
“你打我幹嘛啊,好奇嘛……”她揉着被打的地方,小聲嘟囔。
“哈哈,沒事,大概是因為李承宇更戰功赫赫吧!”我将煮好的茉莉茶倒進她們的小茶杯中,茶水的熱氣氤氲上來,我低頭擺弄着茶具,像是随口一問:“你們說開雲中學又死人了?”
“嗯嗯對,剛過完國慶,就有人從樓上跳下來了!可吓人了!”
窗外天色漸暗,兔耳離開後,我便關了門,剛關上,耳邊又響起了輕微的敲門聲。剛開始沒反應,以為是街上的人誤撞了,但敲了幾次後,那聲音開始變得急促。
我走過去打開門,看到的是俞芝澄站在門外。
新沙市幾乎沒有人不認識她,李承宇前段時日難得值班,就落了個機器人,第二天就給我送來了。我受寵若驚,AI與人類産生矛盾的這幾年裡,我時常想擁有一個自己的機器人,但畢竟開着茶館,也害怕有激進份子。
我收到後二話不說便嘗試着用,卻發現這機器人好像沒有大腦,城内除了城市建設需要的一些公共設施,能擁有十分之一複制品的瑞卡也都是一些富二代,我可用不起,最終便還是放在了雜物間。
眼前便是瑞卡的媽媽,她看上去有些慌張,面色微微泛紅,像是趕來,我猶豫了會兒,嘴上說着已經打烊,卻還是為她開了門。
門打開的瞬間,我突然感受到了一股電流從天靈蓋直穿腳心,眼前多出了許多的畫面,直到俞芝澄走進,挂在門欄上的鈴铛發出清脆的聲音,這種感覺才猛然消失。她的身後跟這個女孩,木讷的向前走,雙眼無神,我留意了些,發現女孩還有些同手同腳。
俞芝澄進來後就坐在院子裡,平時客人坐着的地方,身着一件剪裁得體的長款風衣,手提褐色的公文包,坐在矮凳上,風衣都拖到了地上,看着我手裡剛整理的茶具。
這反倒讓我有些不自在,隻好進屋給她倒了一杯白開水,擡頭時,正好捕捉到她看着我的眼神有些悲傷,令我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