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頭紮進森林裡,我不知道自己在跑向何方。大同小異的綠色植物在身邊飛快掠過,非人的速度使它們全部模糊成和漆黑天色别無二緻的背景闆。
不知道跑了多久,我看見一條小溪,水聲潺潺,清澈見底。
沒有任何猶豫,我甩掉外套和靴子,縱身一躍跳進去。暴漲的溪水猛烈地灌進大張的喉嚨裡,我的哈哈大笑終于被迫停止。視網膜在溪水裡有種搖搖欲墜的脫落感,水波蕩漾,如同一面凹凸不平,起伏不定的銀鏡,整個世界都扭曲在這裡。
我任由溪水浸透外衣,長褲,内衣,感受吸滿水的布料覆蓋肌膚的寒冷,讓水流對皮膚細密緊湊的進攻,軟化胸口那團冥頑不化的痛徹心扉。
我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想跑,那更像是種本能反應。我看見他,他看見我,而我不想讓他看到我,看到這樣的我。
沉默,安靜,滿不在乎。
這才該是我的真面目,我需要讓所有人認為的真面目,我認為自己擁有的真面目。
冰涼的溪水開始灌進鼻子和耳朵,我摸着尖銳的石頭,以麻木的疼痛為力量支撐着身體浮起來。我的頭露出水面,看到五十碼外岸上的外套和長靴,我朝那裡遊過去。
站起身來的那一瞬間,真正的寒冷淹沒了我。皮膚上附着的水珠開始蒸發,帶走本就不多的熱量。本應毫無作用的寒冷迫使我開始發抖。我脫掉襯衣,将它擰幹,又重新穿回去,盡可能讓每一片布料都熨貼整齊,再把黑色長衣穿回身上,内與外的巨大溫差烘托出一種潮濕的熱量,它是如此可貴。
我坐下來,把潮濕打結的頭發用手指一縷一縷順開,将褲子上的水分批擰幹,我沒有穿鞋,因為不想将它弄髒,等身上的水被空氣完全烘幹之後,我會把它穿上的。
我盡量使自己顯得整潔,幹淨,一塵不染,顯得輕松,随意,無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