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呢?”凱厄斯顯然不滿足于隻聽到北鬥星這麼一個簡單的答案,他似乎覺得喜歡星星的人就該是哥白尼那種水平,能提供給他所有關于天文地理宇宙道理的知識。
“沒了。”我悶聲不響,将臉埋進沙地裡憋住氣,沒有面紗當枕頭,細小的沙粒全部侵入我頭發裡。
“這是室女座。”他說,聲音帶着嫌棄從背後傳來。
我沒想到凱厄斯居然也懂天文,我那句北鬥星簡直就是賣弄聰明,但我覺得他也腦子不太清醒,星座都是宇宙的孩子,是我們單用眼睛在天空上看不見的。
“這是大熊星。”他不依不饒繼續解說着,與此同時有什麼冰涼的東西劃過我埋在沙裡的胳膊,是一根手指。
我撇過頭,翻身而起,眯着眼睛看了一會,不是很看得清,天太黑了。于是俯下身體,這下地上的秘密終于暴露出來,彎彎曲曲的線條在我們之間的夜色裡展開,是星座。
“人馬座,銀河的心髒。”又一條線,落在我手心。我手一抖,臉差點磕到地面上。“你近視嗎?”凱厄斯的聲音立刻響起來,我趕緊直起腰,想把手抽回來,沒抽動。不敢用蠻力和他争,隻好用空着的手摸摸沾滿沙粒的鼻頭,有點痛啊。
橫一下,又豎兩下,再拐幾個彎,又橫又豎。
我應該誇凱厄斯聰明博學的,他最喜歡别人誇他了,但事實是我隻覺得被用來當教具黑闆的手心很癢。
天鵝座,金牛座,鹿豹座,仙女座····還有無數個座,我覺得我又快要睡着了。
“這是獵戶座。”當我睜開睡眼朦胧的眼睛時凱厄斯的講解還在繼續,他不會覺得累嗎?
“獵戶座?”我問了一句,表示我有在聽,聲音半夢半醒,輕的就像在飄。這個星座我曾經在安娜嘴裡也聽到過,當然也可能沒有,因為我總是很困,困倦導緻的記憶不清。
“獵戶座代表波塞冬的高大俊美的兒子奧利安,他是個自由的漫遊者。”凱厄斯轉頭撇了我一眼,似乎在檢查我是不是有認真在聽他講課,我立刻睜大眼睛,我很認真。
“自由的漫遊者,勇敢的年輕人,直到他愛上阿特拉斯的七個女兒。七姐妹變成了鴿子被奧利安追逐了長達五年甚至七年之久,遲遲不肯答應他。”
“然後呢?”我很認真。悄悄打了個哈欠,然後繼續問問題,有來有往,我絕對認真。
“然後?”獵戶座的星線帶着他聲音落到我掌心,一筆一畫,極盡輕柔。
“後來宙斯出現了,他将七姐妹變成了普勒阿得斯,升上俄刻阿諾斯河成為最亮的昴星團,對外宣稱這是對七姐妹和奧利安好。”
“在七姐妹成為星座之後,奧利安始終沒有放棄,他不斷思索,不斷盼望,堅信自己有一天一定能和七姐妹再次相遇,最後奧利安也化為了俄刻阿諾斯河裡的星座,就是獵戶座。”
“他始終追逐着東邊的昴星團,近在咫尺卻又遙不可及。但他會堅持,直到永遠。”
我覺得永遠這個詞太嚴重了,我沒有見過這種毫無保留的付出,我覺得它不會存在,這是哄小孩的故事。
“這隻是神話。”我笑起來,差點把沙子嗆進氣管裡。神話都是假的。
凱厄斯顯然也沒有見過,他的臉不再朝向星空,而是别到一邊,似乎和我一樣突然發現把臉埋進沙裡是件很有趣的事。
唯一不變的是他的手指,仍然在我手心勾畫着橫七豎八的線條,我已經不知道手上出現過又消失過多少線條,這家夥平時要麼不說話,一說起話來真的很能講。手指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無休無止,似乎那方寸肌膚就是他的整片天空。
“你知道那隻是哄小孩的故事。”我看了看那個倔強别着的後腦勺,不敢相信他居然會因為這個傷感起來。
“永遠。”在手心勾勒的手仍在堅持,他聲音裡的笃定是前所未有。
永遠。
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