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lumn thirty seven
“凱倫?瓊斯!”
一個被大雨沖刷到失真的聲音打破了喃喃自語的魔咒,很高興終于能從這種無法控制的死循環裡解脫出來,盡管我也不知道讓頭擡起來的,究竟是那個讨厭又逃不掉的名字與姓氏,還是那頭耀眼到過分的金發。
凱厄斯站在雨裡,像從市政廳廣場旁邊的雕像群中逃跑出來的大理石雕塑。一把長柄傘挂在他臂彎,不知道為什麼沒有被打起來。金色的頭發同樣濕漉漉挂在臉側,水珠順着筆直的頭發都滴下來,掉到那身與現代格格不入的中世紀法袍上,布料上的黑色更加濃郁,水滲進去了。
這是從哪裡冒出來的……而且他怎麼不打傘,别告訴我這家夥還有淋雨的愛好。
凱厄斯鮮紅的嘴唇用力抿在一起,目光越過擡得高高的下巴施舍到我身上,他看起來憔悴又兇狠,恨不得立刻殺死點什麼。
……别看我,我又不是你的食物,真想将他的臉一巴掌拍偏過去,這樣盯着一位女士是不禮貌的。
“你打算就這樣蹲在這裡,直到把你自己淋成一隻落湯雞嗎?”他很刻薄地說,朝我伸出一隻蒼白的手。
……落湯雞,你才是落湯雞呢,我知道雞的羽毛是金黃色的,而我的頭發是黑色的。
“給我起來。”又是那種命令式語氣,冷冰冰砸到身上,比雨水還要更加硬邦邦的感覺。
實在沒力氣追究他的來處,也許隻是路過,誰想知道呢。身體和精神都疲憊到一種程度,想安靜呆一會為什麼那麼難。
“給我起來。”命令裡帶上點惱羞成怒,大概還沒有人敢不聽他的話,這對凱厄斯來說可能真是件稀奇事。
不起。
憤怒過後的疲憊給了大腦過剩的勇氣,這些勇氣足夠我直接忽視他的話,将頭埋進臂彎的黑暗裡,繼續縮成一團,肩膀抽抽抽,身體抖抖抖。
說了不起不起就是不起,我就想安靜呆一會,就想淋雨,你不要管我。
狼狽的情緒,在臂彎構築起的狹小黑暗裡緩慢擴散開,似乎它是一個面具,将臉孔完全包裹起來。根本沒想過會遇到任何人,也暫時沒有做好面對任何人的準備,所以凱厄斯出現在這裡實在不合時宜。
“你到底起不起來。”
出現的不合時宜的人可一點也沒發覺自己的多餘,他耐心即将告罄,聲音隐忍的暴躁越來越明顯,我知道他兇,但沒想到他這種時候還兇,怎麼連雨水也澆不滅這家夥的熊熊怒火。
不起。
死不悔改繼續蜷縮着,懷裡的彩虹傘手柄弱弱地戳了戳胳膊,真的不起來嗎,我好像聽見它在問我,這大概是我在凱厄斯面前最勇敢的一次,雖然這勇氣是來源于隐忍到極點即将崩潰爆發的怯懦。
然而下一刻整個人就被搬起來,身體懸空的失重感吓到我立刻睜開眼,凱厄斯因為沾滿雨水而顯得濕漉漉的紅眼睛,像個惡客一般湊得離臉孔很近,近到裡面無邊無際的憤怒火焰能馬上爬出來将我燒死。
“既然你自己起不來,那我幫你。”
他面無表情地說,擡腿就走,下垂衣擺的晃動使我反應過來,他像搬塊石頭一樣将蜷縮的我連人帶傘直接抱走。
“你給我松手!将我放下來!”
身體上的接觸讓大腦轟然一震,麻木的神經破碎過後不适感随之而來,我不顧一切掙紮起來,手腳并用胡掐亂撓,你這個不講理的家夥,難道不知道有時候人就是需要點個人空間。
凱厄斯完全沒想過我會反抗,因此在被狠踢一腳後他大概也是大腦發懵的。搬走我的手因為疼痛自然放松一瞬,身體立刻往下墜去,很着急地下意識伸手拼命想抓住些什麼,我是想被放下去,但不想被扔下去。
轟隆巨響的雷聲掩蓋了凱厄斯被我連累摔倒的事實,地面細小的徑流都停住了匆匆的腳步,似乎它們也想看這個難得一見的熱鬧。
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幹了什麼,後背被摔得很痛,凱厄斯還趴在地上,看樣子完全沒反應過來我對他幹了什麼,反應不過來最好,最好永遠也别反應過來。
為了逃避眼前的現實,我繼續将自己縮成一團,而凱厄斯顯然不會給我逃跑的機會,下一刻他就雙手撐地,以一個矯健到不可思議的姿勢一躍而起,臉孔憤怒到扭曲地沖到我面前。
“你夠了沒有!”他尖銳的聲音像刀子雨,把縮在下面的我紮成一隻刺猬。
“不服從命令自作主張,不知死活亂闖亂撞,你以為自己很勇敢嗎?那麼明顯的陷阱,史蒂芬就等着有人掉進去!還有出門丢三落四,出來了還站在這裡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