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米特裡,這次亞曆克不在,我希望你能協助好簡的工作,配合凱厄斯的行動。”阿羅的手掌親切地搭在德米特裡肩膀上,青年表情嚴肅,一點都沒有平常開玩笑輕松惬意的樣子。“當然,在必要的時候,你得保護她。”阿羅頓了頓語氣,接着說完剩下的話。
德米特裡還沒開口,簡的聲音就已經響起,女孩的聲音稚嫩還帶着童音,毫無起伏不帶一絲情緒。“不需要,我的主人。”
從沒見過簡拒絕阿羅,我很感興趣地豎起耳朵,企圖聽到更多。
“遵命,我的主人。”
德米特裡就像沒長耳朵,完全忽略簡的話,有意要和她對着幹。簡沒有說接受也沒有反駁,隻是淡漠地撇開視線,将目光投到别處,那不是漠視也不是傲視,她直接忽視了他。
德米特裡的嘴角狠狠抽了抽,似乎極力忍耐着什麼,然後他突然展開一個笑臉,風度翩翩向阿羅行禮告退,重新邁着歡躍的腳步離開。
真是兩個怪人,但具體奇怪在哪裡又說不清楚,這種模棱兩可的事情可真不符合德米特裡的行事風格。
還沒等我思索完畢,旁邊草叢裡一聲鞋跟觸底地的輕響,就将所有人從休息的坐姿調整到戰立的警戒。凱厄斯轉過身,他身後的黑色兜帽裡傳來簡平靜的聲音:“德米特裡。”
灌木叢被窸窸窣窣撥開,熟悉的瘦高身影投射到地面,果然是德米特裡。他這次來回的時間比上次長很多,不過帶回來的東西也要多很多,一張方形地圖被鋪在草地上,用石頭壓住四角,一支直液式帶墨囊鋼筆很恭敬地斜躺在一邊
衛士們駕輕就熟地圍上去,德米特裡從寬大的口袋裡掏出一堆小紙盒——那是火柴,看來沃爾圖裡的慣用工具還是趨向于傳統,火柴盒被按照順序派發下去,輪到我的時候,他悄悄将一個銀質打火機塞進我的長袍側袋裡。
“用這個更快。”他帶這種善解人意的狡黠眨了眨眼睛,我同樣眨眨眼睛感謝他的好意。
領完必要的工具之後,我們全部圍到地圖旁邊,那是一張卡法雷拉公園的地圖,正面是普通的景區圖,背面是分層設色地形圖,也不知道這麼點時間德米特裡到底從哪裡搞來這種專業化的玩意,看來他果然參加過很多次沃爾圖裡的審判活動。
一盞便攜式護眼燈點亮放在地圖右上邊,凱厄斯拿着鋼筆屈膝蹲在中間,他直接略過了前面的景區圖,眉頭微皺研究背面的地形圖。
卡法雷拉公園占地面積很大,原本是個自然保護區,後來野生動物的生存區域後移了一段距離,于是前部就被空出來,在千禧年時被正式劃分為自然保護區,外圍部分也改造成了可供遊客參觀的公園。
但整個公園的絕大部分還處于一種原始狀态,微型盆地與谷地交錯其間,地形并不複雜,但奈何樹木繁多,即使處于人迹罕至的核心區,對于這種需要點火的戰鬥,如果不想引起太多關注,時機與地點都必須要仔細挑選。
顯然凱厄斯對此很有經驗,他看了會地圖,立刻旋開鋼筆筆蓋,幾滴墨水因為慣性滴落到紙面上,他用手指很不耐煩地抹開,鋼筆飛快動作着在幾塊谷地标上幾個圈。偶爾他會停頓下來,随口喊出衛士們其中一人的名字,并對他們做出安排指示。
這是一支彼此熟悉的隊伍,凱厄斯喊人名字以及講解戰術所用的語言,并不全是意大利語,還有很多種我完全聽不懂的語言夾雜其間,大概是那些衛士們家鄉的本土語言。
凱厄斯的語速很快,但完全不妨礙被點名的人接收聽懂,語言的轉換對他來說就像是一種自然而然的習慣,根本不需要刻意切換。
不一會整張地圖都被畫上密密麻麻的标記,那些标記很簡略,大多是圓圈方形三角形等幾何符号,這是積年累月的共同合作後獨屬于他們的戰鬥語言,在這時候我終于有一點感受到菲利克斯所說的話,凱厄斯是天生的将軍。
可等他說完所有的話,開始将地圖卷起來時我才覺得不對勁:“凱厄斯。”
我帶着點不确定喊他的名字,他回過頭,眼神陌生疑惑到我都以為自己是從天而降突然出現在這裡,“你還沒有告訴我應該做什麼。”
“你隻需要呆在我旁邊。”凱厄斯的語氣沒有絲毫猶豫,似乎這是他一開始就做好的決定,我則完全不能理解。
“可是明明其他人都有事可做。”
拜托,你這種行為很容易讓我被人排擠的好嗎?
“據我所知,你的能力使用并不需要四處移動,隻要你時刻保持專注就夠了,衛士們該做的是聽從指揮與安排,不要自作主張。”凱厄斯大言不慚說得頭頭是道。
“即使四處移動,我也可以保證能力發揮作用。”
“我說了,你不需要。”
地圖倏然被攥緊,幾乎出現裂痕,凱厄斯的眼神森冷無比,彙聚在我身上,我努力保持接住他殺人般的視線,掌心裡有種冒汗的幻覺,這個家夥到底是和我有什麼深仇大怨,一定要阻止我履行任務呢?
“好了,就這麼定了,所有人保持警惕,在史蒂芬和弗拉德米爾回來之前不允許輕舉妄動。我們的目标是将他們一網打盡,永絕後患,不要讓我看到有人為了挑釁而提前暴露行蹤。違者後果自負,現在,解散休息。”
凱厄斯一字一頓咬出這句話,眼神仍然沒從我身上移開,衛士們小心翼翼,走路都恨不得踮起腳尖,别讓鞋跟蹭到地面發出一點聲音,省得惹火燒身,點燃面前這位熱愛遷怒他人的大神。
這場眼神戰争最終以我敗陣落逃告終,即使不理解凱厄斯的安排,我也不可能真的和他發生矛盾,畢竟放在任何地方和自己的上司對着幹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一股無名火在胸腔内燃燒,我狠狠閉下眼睛轉身,尋找一棵牢靠的大樹,吸血鬼不需要睡覺,我們的休息不過就是找個隐蔽的樹頂,在樹幹上趴着數星星。
好不容易跳上一棵高高的雲杉,還沒坐穩底下就傳來一陣樹葉被暴力撥開的窸簌聲,我稍微撥開一點樹頂往下看,一頭金發落入眼簾。
立刻合上葉子,我真是搞不懂,這個公園裡有那麼多棵樹,為什麼就連休息都不肯放過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啊。
恨恨地折斷一節樹枝捏在手裡,粗糙的樹皮蓄勢待發剮蹭着指腹,左思右想了半天,還是沒有往下扔的勇氣。本來想換一棵樹,但又怕動作太重惹毛了底下那位脾氣暴躁的大爺,最終隻能無奈地扒在樹頂上,仔細回想自己到底為什麼這麼倒黴。
森林裡很安靜,夜晚沒有風,唯一能被耳朵捕獲的,隻有大型或者小型夜間動物時不時捏着腳步溜過草叢的輕響聲,還有動物們的血液流動的汩汩聲。
靜谧的環境給了大腦思考的空間,凱厄斯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行為有多麼惡劣,我就像是辦公室裡的倒黴實習文員,沒有多餘的錢給上司送禮,所有不能被下放到基層實踐工作,名義上是跟着上司作威作福,實際上就是追着人家的步子端茶倒水,這種日子不僅看不見前途,還容易被不明所以的人妒忌!
那位斷人前途的上司在下面翻了個身,他倒是很惬意。所以為什麼非要我留在你身邊,總不能是因為我的盾牌能力吧,如果是這樣你可真是怕死,一點也沒有好将軍應有的沖鋒陷陣的風範。
這個理由勉強讓人覺得合理,我雖然對這種潛規則行為無可奈何,但并不代表不會反抗,如果有合适的時機,我才不會乖乖呆在他的旁邊,這簡直就是自讨沒趣。
我合上眼皮,伸手将制服的兩邊向中間扯緊,雙手交叉夾在腋下,這是一個保暖的姿勢,盡管大多數情況下我并不感到寒冷,但這種身為人類時的行為已經成了習慣,即使情随境遷也很難改變,更别提我現在心裡十分疲憊,這個動作讓内心感到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