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很尋常的又坐着季氏兩兄弟,站着一閑人。
他們見辛夷和長樂進來,一個反應平常,一個微笑施禮,還有一個冷着張臉。
季臨淵便是冷臉不發一言的人,他似乎還在為昨日被推下塘的事生氣,不過自覺理虧在前,他隻好心内腹謗道,“罷了,大丈夫何必與小女子計較。”
隻是他手中拿着一封将拆未拆的信,雙指一拈,便知内附兩封。
這是邺城傳寄信件時用慣了的“陰陽信”,陽信一般用軟宣書寫,直接看便是,機要決策絕不會寫在陽信中。
而陰信則是硬折卡,看起來像是附加一些禮貌祝禱,需要沾水後等原本内容融卻,隻顯露密語,僅收信人可見。
季臨淵本集中神思拆信,這邊又聽長樂問季臨安道:“你第一次覺得不适時的症候是什麼?”
“太久了,記不清,若按病曆冊中所寫,便是從娘胎裡帶的,食用生冷便腹瀉嘔吐。”
季臨安道。
“那你第一次因這症狀轉重,以緻見禦醫時,是什麼時候?”
這一問題,季臨安想不出來。
賀蘭澈思忖後道:“我記得。最嚴重的一次,二哥哥從吐血開始,我印象很深,因為王上和大哥急壞了——尤其大哥都急紅了眼。”
“不錯,那年你們十二歲。”季臨淵點點頭認可,他記得清清楚楚。
長樂辟出一本新的空白冊頁來,重新開記。
“我是要問,你十二歲吐血那年,前頭有什麼重要的經曆。你說詳細些,越細越好,從前六個月就開始說。”
“季某竟不知藥王谷神醫,還兼職查案麼?”季臨淵諷嘲道。
賀蘭澈與季臨安二人皆沉浸在回憶中,片刻後,賀蘭澈先說:
“那年,我也十二,來了邺城三載,大哥哥十六,我們去……”
他猛然擡頭,眼神明亮,“年初是明心書院與大覺寺聯辦了一場齊物義講。咱們三人都去了,且取了頭籌,尤其二哥哥,在史經這門社課上,壓了晉宮書院學監榜元一頭呢,很是揚名。回來後王上開心極了。”
邺城之人到晉國的書院比課中出了風頭。
長樂默默記下。
季臨安記得這件事,隻是此刻不語。當年出發前他并未覺得身體異常,那場義講中,他論經史侃侃而來,氣質出衆,最終揚名,确實得了晉宮青眼。
回城後,父王大喜,一度認為“天命王相”之說為真,便私下同他一人講道:今後更需要勤勉讀書,且加練武藝,多學用兵陣法,再過兩年,便會拟旨加封給他,這邺城少主之位。
“不錯,那年論經,臨安與我回來約有半年,某日突然吐血。邺城禦醫便當中毒報過,父王已經認定是晉宮所為。後來當弱症治時,隻是不能提。既然如今又非要認定是中毒,那麼……”季臨淵道。
“向來無證據之事,王兄慎言。”季臨安啞着嗓子制止。
邺城少城主之位,關乎往後朝邦大計,懷疑晉宮所為再正常不過,隻是這種默契平時不輕易為人道,連賀蘭澈都要少說。
更何況是在晉國人面前。
這會兒長樂新問,他們才如實相告。
“接着說。”
“我十三歲,這一年病程迅猛,我常年吐血,已然體力不支,難以站立。父王隻恨先藥王早已逝世,他下帖重金請新藥王來,新藥王卻不肯出谷。也不敢将我送去藥王谷,隻能終日昏迷在床。父王親自尋找名醫,又換野遊郎中,幾十種方子下去,又開了補氣血的藥,才見效。”後面的事,便由季臨安自己描述着。
辛夷道:“不錯,那年我已随師父開始親診了。師父不肯出谷,是因他才繼承先藥王衣缽,自覺不可比拟,而藥王谷求醫者衆,根本沒有閑暇餘力折騰一趟來為二公子看診。何況師父是晉朝之人,更不能……”
季臨安點點頭,“這是理應,虛有權勢一場,疾病面前卻都是凡胎肉身。既然我們想求醫,便該來藥王谷中。”
話說多了,季臨安便咳嗽了,他飲下一杯熱湯又道:“那段時間的用藥,也都補記在錄冊中了,長樂姑娘可見。幸而,補血益氣恢複了一些精力,父王不敢耽擱,一番打點後,他派人送我去了藥王谷。”
長樂點點頭,這是季臨安第一回來藥王谷,前後日子的飲食、日常表現,都寫得清清楚楚。
師父按中毒醫治的,在谷中折騰了三個月也沒有效果,再按弱症治,效果斐然,便送他回邺城了。
她心思細密,提到:“第一回求醫,誰陪你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