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把程不思弄興奮了,他的口音都隻半藏了。
“俺們那旮沓都這麼壯。俺究極壯,娘一個人把俺拉扯大,她疼俺,變着法炖小雞,讓俺往海了吃,嘎嘎香。”
“那你一定是五鏡司中最高的戒使!”長樂贊歎道。
這話更對了程不思的胃口,他很得意。
“可不咋滴!俺可是比照傲門那些蔥蔥杆兒全都高。每月開集會,站一大壩子人,都是小蝦米。俺們頭兒教訓俺,都要仰頭呢!”
不過,他轉而失落起來,
“你說這事兒鬧挺的,尋思俺是不是真毛楞,啥也做不好。”
“唉,這回玩砸了。回去烏大銀一定會将俺除名的。”
“娘好不容易拉扯我長大,屯裡都笑話我——擦腳布當腰帶,不是塊好料。但娘還是讓我去讀了個武校,練一身武藝。司正鏡大人說我天生神力,才收我進五鏡司的……但我總是捅婁子,讓他們失望。”
他一口将剩餘湯藥喝完,咂嚼着嘴:“唔?怎麼還有糯米。”
這原本就是長樂從飯堂篩出來的紅棗醪糟粉子湯,益氣補血,為了中和甜味糖色,故意兌了黃連。長樂解釋道:“糯米本身滋陰潤燥,也有排毒的好處。”
真正能解毒的玄機在那清紅軟丸裡。若是程不思還有值得懷疑之處,便隻讓他喝湯,不會給他藥丸。
長樂沒從他這裡到想要的答案,沒有心力共情他。
之後,她的暖意漸消,逐漸敷衍。
“吃吧,現在你可以吃這藥丸了。明天就能痊愈回家。”
“被除了名,就早點回去找你娘,也挺好的。多陪陪你娘。”
“可是做照鏡使好嘚瑟,自從我進了,屯裡都頂着我家誇,再沒人跟我娘搶地了。”
“神醫你說,我回去跟烏大銀低頭認錯,能有用麼。”
長樂見他反複念叨這名字,于是問他,“烏大人是誰?你說官話,不然我聽不太懂。”
“烏大人,俺……我們照疑門的頭頭。負責抓百官之中有心謀逆,通敵叛國的賊子。她近年才上任,和神醫您一樣,是個女子,她家裡人也厲害,老唬人了。”
“我本來被安排到照傲門幹事,我們頭說,咱們負責糾察百官之中,不守禮制,好大喜功,色欲熏天,還有,還有……反正就是猖狂嚣張的狂徒。”
長樂想了想,他雖然人高馬大,但為人謙遜,甚至有些小自卑,人笨但有禮貌,确實适合照傲門。隻不過四肢發達,頭腦簡單,讓他彎彎繞的辦事,着實有些為難他。
她又問道:“烏大人讓你跟着便跟着,你為何會在路上獨自與邺城的公子交手?”
程不思到底還是上過班的,他見周遭沒人,才願意跟長樂小聲透露,盡管刻意壓低也沒多小聲。
“你憋跟人家講嗷,烏大銀帶我去南甯郡辦事。路上隻是偶然,遇見他哥幾個從那地方出來,咕咕叨叨擱那聊天。竟然對我們無理,不打聲招呼就走了。”
“看他穿的華貴,絕對是個大官,要是我朝滴官員,遇見照戒使一定會下馬禮讓的,尤其還是烏大人,誰家當官前不去明心書院受訓?會沒見過烏大人?”
“烏大人都走遠了,還說他古怪,讓我去弄清楚是誰,來這個地方一定有問題。嘿!讓我去查他,她自己倒不去。”
“這些銀不好溝通,沒說幾句,他手下說是邺城的公子,我沒資格查,還笑話我。嘿我這暴脾氣,讓他們見識下照傲門的力量!我們扭打起來,打完他們就往鶴州去了。”
程不思自己在“烏大人是嫌我煩想甩開我呢?”
還是“烏大人覺得我有能耐自己查清楚而重用我”之間糾結時,長樂又給他下套:
“你們去的地方,就是絕命齋吧……那個賣毒藥,毒箭,各種毒物的地方……”
“這……可不興說嗷。”程不思叫停,“總之,我回去禀報,烏大人說,邺城的人從絕命齋方向出來,必有貓尿。她就寫了照戒令,讓我跟着他們,立即謀動,她自己往絕命齋去了。”
長樂哭笑不得,想來烏席雪應該跟他說的是“利機謀動。”
找準時機再行動,沒叫他直接帶錘子上門抓人,他會錯意了。
長樂歎氣道,“算我多管閑事吧,你聽我一句勸,回去主動請罪辭官,早點回家比什麼都好。”
“你這毒被我發現得及時,就不要聲張了,你明天辦出院吧,省點床位,或許還有别的病人住。”
那軟丸子一吃,确實又逐漸恢複力氣,程不思堅信自己被“治”好了,他現在覺得長樂是他的救命恩人。恩人的話值得聽一聽。
“神醫,我看你人行,才跟你說介些嗷,你可千萬要替我保密。你答應我。”
長樂點頭,心道那你也替我保密。
她怕程不思記不住,又再三囑咐道,“你也要答應我,你發誓,中毒的事,回去誰也不能說,烏大人不能說,你照傲門的戒使不能說,你娘也不能說,你明白吧?”
程不思發誓,他又陷入了新的疑惑:“那到底是誰給我下毒呢?完蛋玩意兒!”
長樂走前,心虛但理直氣壯的告訴他:誰家毒藥多,便最有可能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