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廄被天光割成陰陽分曉,聲音漸息,看來藥效馬上要過了呢。
雲三慢慢走近蕭晏舟,他亦是一夜未眠,聽了整夜的蚊蠅般呻吟,害怕一不小心人死了就沒法交代了。
雲三打個哈欠:“公主,他好幾次想爬出來,我又給按回去了。”
“做的不錯,應該也快活夠了,将他帶出來吧。”蕭晏舟無聲勾起嘴角。
拖拽着劉柱殘破的身軀,在泥地上留下兩股血痕,全身沾染着馬蹄印記。
糞草、馬食個中味道混雜,深深纂刻在他的每個皮膚縫隙。特别是下半身,股縫間已是血肉模糊。
雲三沉默着給人下半身蓋上殘布,不讓此等污穢髒了蕭晏舟的眼。
蕭晏舟看着趴在地上無聲的人,說:“把他潑醒。”
本就天冷,雲三特意找的冰水,劉柱瞬間清醒,睜眼撥開凝結泥土血液牛糞的發辮,股股惡臭鑽進那個他的鼻腔。
下半身是撕裂的疼,猛然間劉柱混沌的意識清醒過來,回想起昨晚他主動去找馬求歡的樣子,仰面怔怔看着耀眼的明亮,輕緩合眼,眼角滑下滴滴清淚……
這輩子他都不想看到蕭晏舟這張面若菩薩卻是地獄惡魔的臉。
蕭晏舟無聲笑着,溫柔地看着劉柱:“最後一次機會。不說,今晚整個驿站的人,都會來看你的表演。”
劉柱瞬間絕望地瞪大雙眼,眼淚不争氣流淌,殘缺的身子一步一步挪動着去觸摸蕭晏舟的衣擺。
蕭晏舟揚起他被折磨紅腫的臉:“考慮好就行。”
“筆墨紙硯在那,爬過去,來龍去脈完完整整寫下來,少寫一個字,一晚上。”蕭晏舟指着不遠處的筆墨說道。
劉柱拖着殘缺的下半身,艱難擡起手,眼角落下的淚洇在筆墨中。
“雲四你在這守着他寫,寫完帶他去看大夫。我和雲三出門看看。”
“是。”
一夜無眠,蕭晏舟頂着一雙困倦的眼,強撐眼皮,準備去往恭州城郊的荒地上。
恭州常年陰寒,冬至一過,寒冰凍結土地,唯等春夏季後,冰雪漸漸消融,這一年的糧才有收成。
分發油布的布告早已下發至恭州農戶,蕭晏舟沒讓他們等多久就到了田埂上。
此時的恭州田壩上已經裡三層外三層的圍住,田戶大多是青壯年,其中不乏老人婦女,手持鋤頭鐮刀,哄鬧嬉笑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
不少人眼尖,看見一襲紫袍自行避讓,留出一條道來。
雲三抱劍環視周圍,蕭晏舟順着空道,走近站上凍土堆,日光照耀得她微眯着眼:“本公主知曉恭州常年冰雪,不易種糧。于是向皇上請命,此次特意帶來桐油布。此物覆田可保地溫,有效防護凍害風雪。”
這樣一來,恭州便可保證災後基本的糧食收入。
圍觀百姓牽着彼此的手,幾乎要喜極而泣:“我們有救了,公主威武!”
“是啊,恭州多年沒有吃過新米啊!”不少上了年紀的農戶佝偻的背也沾染上喜色,有了些許挺直。
蕭晏舟衆人的臉色漾起幸福的波瀾,心間五味雜陳。
擡眼望去,卻看到與人群格格不入的身影。
随意飄一眼,繼而轉過炯炯目光,攔下農戶欣喜的言語:“各位稍安勿躁,此物若是使用得當,還能使糧食産量翻一番!”
蕭晏舟矯健的身姿跳下凍土堆,在雲三的配合下将翻折過的油布扯開鋪張,在最近的土地上擺弄着。
衆人目不轉看着雲三随手拎過一把靠在田埂上的鋤頭,握緊鋤柄,重力插入土壤,利用體重下壓,掀開塊土,用鋤末敲碎,重複着将凍土翻了一面。
随後兩人合力将油布蓋上,中間留出大部分空隙,預留出作物所需的生長空間。
兩側用碎石壓實,正上方剪出幾個小洞,空氣進入。
整個步驟可以說是毫無難度,衆人隻覺疑惑,薄油布覆田,便可以保證糧食收成?
與此同時,相隔萬裡的皇室農莊内。暖閣全年不間斷提供碳火,冬寒時能掀起陣陣灼熱。
地窖覆以冰塊,酷熱時能翻湧滾滾陰寒,兩者全屋鋪蓋昂貴毛氈用以保溫。
不僅如此,蕭桐掌管皇室農莊以來,擴大了暖閣和地窖的面積,每年戶部太府寺的财政除去大頭的軍費、俸祿、建宮營殿外,就屬皇室農莊的費用最高。
“别看它隻有薄薄一層,實際上保溫防寒,嚴寒之地最适合。”蕭晏舟彎腰曲背,自由行走在田間,親自上手教農戶。
勁風拂過她高束的秀發,不在乎淤泥髒染,不在乎凍土攔路,輕拂淤泥,敲碎凍土,笑得明媚,朝田間深處走去,朝天下萬姓走去。
陸允之靜靜坐在輪椅上的透過人群縫隙望着蕭晏舟。
擡頭春不見,又現故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