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妖丹掉落在地，發出清脆的響聲。驚月急忙将它拾起，放到荼靡的掌心中。

荼靡被周身劇痛折磨的面色慘白，流下的冷汗将她的鬓邊碎發打濕，她虛弱地擡手，注視着這顆妖丹。妖丹晶瑩剔透，散發着淡紅色微光，這光映在荼靡的眼中，好似有什麼東西瞬間滑落。

“驚月......”荼靡頹然躺在地上，雷霆山中沒有絲毫光亮，可當她擡起頭時，驚月卻恍惚覺得她在望着一片星空。

荼靡已經痛得麻木，不再掙紮了，她顫抖着深吸了一口氣，對驚月輕聲道：“我是不是快死了？”

“怎麼會？”驚月将她抱在懷中，親吻她豔麗的花钿：“你隻是在山中待太久，太悶了而已。很快就會好的，我會想辦法，會想辦法把你帶出去......荼靡，看着我......”

荼靡卻笑了，她柔聲道：“别騙我了，在我被鎮于山下時，我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了。想來也是可笑，我潛心修行千年，卻不曾想被最崇敬的仙人稱作妖邪.....”

“驚月，成仙真的好難啊......”荼靡的聲音越來越虛弱，她想要伸出手再摸一摸驚月的臉頰，卻已經沒有了力氣。手中的妖丹光芒閃爍，仿佛和主人一樣承受着痛苦。

“謝謝你，驚月。”荼靡啞聲道，“我大限已到，隻能再為你做最後一件事。”

說完，她沒等驚月反應，便用盡渾身力氣将他推開。驚月猛地一驚，正欲上前，腳下卻突然亮起了赤色光圈，這光圈不斷蔓延，将驚月保護在裡面。任憑他怎樣施法敲打，也無法逃開。

“荼靡！”驚月瘋狂地拍打着保護罩，卻無濟于事，“别做傻事！”

荼靡緩緩地站起身來，對着他笑了一下：“怎麼能叫傻事？妖死後可化作靈澤散于天地，也可化為原形了卻此生。我雖虛弱，但千年巨蟒威力仍在，定能助你離開這裡。”

說完這句話，她的心髒突然襲來刺骨疼痛。荼靡迫不得已地微微彎下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她看着泣不成聲的驚月，顫聲道：“我雖然不能與你一起修行，但你天資卓越，一定要繼續做好這個仙......你若長生，便是我長生。”

下一刻，驚月眼前紅光乍亮！

荼靡的曼妙身姿逐漸消失，一條巨蟒在光中呼嘯而出，蟒身巨大，甚至能夠和雷霆山媲美。千年巨蟒在山中橫沖直撞，石塊沙土紛紛落下，激起一片塵土飛揚，驚月卻在保護之下毫發無傷。千年巨蟒的威力極大，不多時就将雷霆山撞破了一處缺口，久違的月光照射進來，令驚月迷了眼。巨蟒抓準這處漏洞，發狂般撞去——

“轟隆”一聲巨響，山頂被撞破了！

也就在這時，天際中突然出現一排身穿白色铠甲的仙兵，一人站在最前方，對着雷霆山的方向高聲喝道：“大膽妖孽，竟敢如此！”

數不清的鋒利刀刃如暴雨般襲向雷霆山，巨蟒的頭顱還暴露在山外，被刀雨淋了個正着，鮮血刹那間嘩嘩流下，荼靡劇痛難忍，蟒身更加瘋狂地在山中掙紮扭動，蟒身沖破山體，将雷霆山生生劈成了數截！

而那刀雨絲毫不停歇，直直地落在赤色蟒身上，将它與被剝離的山體一齊截斷！巨蟒慘叫一聲，沒過多時便沒了氣息。

一顆蟒頭落回山中，砸在了驚月的腳底。那雙湛藍色的眼睛大睜着，流下一滴清淚。

“...這就是我們在外面看見的蟒身？”幾人沉默了許久，姜風盞才開口打破了沉默。

黎歲落點點頭，道：“隻是沒想到，是以這種方式。”

馮照影在一旁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一旁的孫淩竟然比她哭的還厲害。苑耳隻好忍下心中悲憫，耐着性子去哄這兩個人。

一顆珠子落在地上，保護罩應聲而逝——是荼靡的妖丹。

黎歲落看着驚月從原地顫抖着奔向荼靡，那顆妖丹的光芒卻已消失不見，歸于一片黯淡。

“故事到這裡就結束了嗎？”馮照影一邊擦眼淚一邊道，“他們也太可憐了！”

“還沒結束。”黎歲落搖頭道，“荼靡生前曾對驚月說，要讓他繼續做好這個仙人，可驚月百年後卻完全變了個樣子。”

說完，他們眼前的景象再次扭曲，黎歲落的聲音落在幾人耳中，可卻愈來愈遠：“接下來的故事，才是荼靡真正要看的......”

驚月在雷霆山中頹靡數日，不知過了多久，他才起身離開山中，将巨蟒身上的血迹擦的幹幹淨淨。做完一切後，驚月施法将雷霆山重新封鎖，又親自編織了一個幻境，将荼靡的身體隐匿起來。

最後，他揮袖召出了漫山荼靡花。

驚月望着這花，不知在對誰呢喃：“你既為荼靡，這山便喚作荼靡山。從此以後，這荼蘼花隻為你而生。”

可沒過多少時日，驚月突然發覺自己的法力越來越虛弱，無法維持這漫山荼靡，更維持不了荼靡的身體！

“這是怎麼回事？”姜風盞皺眉問道。

黎歲落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隻是自顧自道：“如若我是他，便會聽荼靡的話，重新回到九重天。”

可是驚月并沒有這樣做，他眼見着荼靡的身體一天天變得透明，日日夜夜狀若瘋魔！

他終究還是出手了。

吸食他人生魂，以增加自身修為。驚月日漸沉溺于殺戮，身上邪氣甚重。用這種力量維持的花海和愛人軀體，全部都彌漫着濃重血色。

再不見，荼靡純白盛開。

回憶看到這裡，幻境突然開始崩塌，荼靡花被狂風席卷而來。

黎歲落卻鎮定道：“我們要出去了。”

一陣天旋地轉，再次睜眼，又回到了荼靡山中。幾人剛剛站定，便見驚月一把丢下手中鐮刀，向已經跌倒在地的荼靡奔去。

荼靡卻早已油盡燈枯，她強撐着精神，滿面淚痕：“...我本想你能夠忘記前塵，繼續做一個逍遙散仙，沒想到卻讓你堕入殺戮......”

“對不起，對不起......”驚月哭道，他沒想到這場撕心裂肺的痛苦在百年後還要繼續上演，“是我辜負了你！”

荼靡的神魂漸漸淡了下去，她最後朝着驚月笑了一下，面上滿是哀傷：“不要再那樣做了，我不想看到你那樣.....”

驚月胡亂地點着頭，承諾道：“不會了，再也不會了！你别走，你不要走！”

荼靡沒有應答，又看向了黎歲落，道：“謝謝你讓我又見了一次荼蘼花。”

黎歲落看着她眼角珠淚，溫聲道：“他為你種了漫山荼靡，若有機會，你一定要去看。”

荼靡聞言，似乎有些驚訝。半晌，她笑着點了點頭，聲音在虛空中漸漸飄散，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