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的燈滅了。半分鐘之後,一位醫生走出來,看到等在那裡的幾個人微微吃了一驚。不過他都認識。
惠子逢坐在長凳上,顯露出一派與其他人等格格不入的高傲和貴氣,水西則陪立在側,直挺挺站在主人和他的妹妹中間,他妹妹靠在輪椅上,在有人從手術室出來的那一刻睜開了眼睛,自然也是極其美麗的。馮良則靠在惠子逢對面的牆上,偏頭看着手術室的門。
這些年輕孩子,個個漂亮,待在這種地方面對生死,真是讓人有點心疼了。
醫生徑直朝惠子逢走過去,忽略了離他最近的病人親屬,還是惠子逢率先禮貌的起身來迎,引導宋時文的母親及其阿姨來到醫生面前。
“他突然醒過來,還能跑到隔壁病房去,這實在是聞所未聞。他的身體一下子遭受了重創,恐怕撐不了多久了,誰都沒有辦法。”
宋時文母親聽了這話,頓時腳軟,惠子逢連忙搭了一把手,扶住即将老年喪子的可憐人。
明明之前還說能撐幾個月,等待合适的時機采取最後的手段進行救治,各種昂貴醫療器材都在往這裡搬。那位預言者也說,宋時文會好起來的,怎麼會突然這樣?
“這位病人的傷也不能忽視了,現在得好好休養,最好不要到處亂跑。”醫生說着,示意身後的護士送芳周回病房。
水西和惠子逢關系親密,這位年輕女士又是水西的妹妹,孰輕孰重,稍微觀察過的人都看得出來。
護士正要性動,惠子逢擡手一擋,什麼話都沒說,但護士停下了腳步,看着醫生的神色,醫生也在等待惠子逢的指示。
“不用了。”惠子逢必須說點什麼來維持雙方之間的表面平等、和諧關系,“我們會帶她回去。多謝您,讓您費心了。”
惠子逢的客套話尾音尚未消散,便迫不及待似的看向芳周。那女孩的臉,在他看來仍然是陌生的、平平無奇的一名路人,也沒有因為是水西的妹妹的關系而對她産生不一樣的好感。
可是這個人,是他苦苦尋求的那種感覺的具象化。
是什麼不好,為什麼會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當他還沒有确認那是一個人的時候,幻想着“它”是多麼的美好,會讓他的靈魂就此感受到平靜和幸福。現在确認了一直以來指引他去追尋的形象,是一個人,和他沒有什麼兩樣的弱女子,惠子逢有點失望。
她的模樣和宋時文所說的書裡描述的分毫不差。惠子逢忽然想到,他忽略了一個問題:那本書是什麼時間寫的?芳周不過十七八歲的年齡,為什麼會被人寫進那樣的書裡?芳周這個人,會有什麼樣與衆不同的過往?為什麼幾十年前的一段曲子、一幅畫,一些尚未被破解的古文字會指向這麼一個年紀尚小的普通女孩兒?
芳周和水西,這兩個人,都一樣的令他感到束手無策。
現在,他不需要宋時文那個人了。在這一天的早些時候,惠子逢已經從宋時文的母親那裡聽到了那本書的消息,并且在宋時文的書房裡翻到了那本書,又去把自己多年來積攢的信息一并拿到趙玉唯老師那裡,恰巧趙老師找到了那本古文字字典,翻譯出了大部分的文字,所以他才慌亂的跑到醫院裡來,正趕上看見芳周和宋時文的接吻。
他有些頭疼。他不知道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馮良!”惠子逢差點栽倒,一伸手,馮良自覺的貼身過來穩穩扶住了他。“水西,你先送你妹妹回去休息吧。”
芳周無神的眼睛忽然清醒,扶着輪椅站了起來,誰也不理睬,自顧背對着衆人往前走。
水西往後退着去攔。目光多次停留在惠子逢身上。在慧家傭人和哥哥這兩個責任之間,水西最終還是選擇了芳周。他不顧妹妹的反抗,将她抱起,不容抗拒的語氣說,“算我求你了,先把自己的身體養好,你現在不比往日,需要卧床休息。”
手術室的門又開了。強烈的光芒照進有些昏暗的通道。水西的腳步在提前感知到了這種不同尋常的氣氛之後,好似被身前突然産生的影子給絆住了似的。他回頭看去,芳周也瞥過去。
此時的其他人也都看向了那道不應該被打開的門。
是病人出了什麼狀況?
還是說……醫生和護士有點沒能反應過來。本應躺在手術台上的病人,還沒有到蘇醒的時間,或者按照正常反應,這位病人就算沒有麻藥的作用也絕對不可能再醒過來了,但他此時站在手術室的門口,用雙手抓着門借助力量,撐住了他的身體。
面容枯槁,狀似借屍還魂之人。
“他是……”馮良的目光從宋時文的身上轉移到手裡扶着的惠子逢臉上,平靜的表情裡多了一絲期待看好戲的意思,“他也是慧少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