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臉上浮現出另外一個人的面相來。
芳周心驚,身體定在原地,動彈不得。仔細回想,腦海中卻空空如也。但五髒六腑都在為此相産生共鳴。
是在哪裡見過?
“小鹿!小鹿~嘿嘿~哼哼~”怪笑的聲音從女人的身體裡發出來,而不是從唇齒間。明顯那不是女人的聲音。
這是什麼?芳周的内心已經變成了無底深淵,困惑、驚恐、質問在那裡産生了回聲。她也不明白為什麼這次自己沒有快速的離開這個地方。隻要她産生害怕、緊張、痛苦之類的情緒,她就會去往陌生的地方,為什麼這一次沒有?
“鹿藏月,他叫你小鹿的時候,我的雞皮疙瘩都快要飛上天了,你還記得嗎?”那浮現在女人面皮上的另一張面孔扭曲着,迫使女人的臉部作出一樣的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嘲諷,難過,不甘,“你還記得先和你認識的是我嗎?我恨你,我恨他,還有和藹……”
音調變輕,她是看到和藹來了……
果不其然,和藹從芳周背後蹿出,撲向賣麻糍的女人的臉,而芳周她被那女人推了一把,喪失了行動力的身體無法做出反應,像一隻風筝落向深坑。
南北崇甯街之間的河溝,最深處有二十餘米,崖壁陡峭,河床滿是碎石荒草。
在和藹即将撕破那張虛妄的男相之臉時,一隻手捕撈風裡的柳條似的,極其輕巧的揪住了貓身的後頸。
那女人滿眼驚慌的騎上自己的車子,晃晃悠悠離開。
“你幹什麼?那可是我們的少主啊!和藹,你是不是太過分了?”水西說着訓責的話,表情卻是笑嘻嘻的。
和藹伸長了爪子,猛地一抓。水西又沒能反應過來,臉上赫然出現三道血痕。待他反擊之時,手裡的毛皮已經化作無形之物,朝那河底去了。
他太強了。水西不禁想到。縱然經過了幾千年,跟着鹿藏月多次穿梭時空,傷了元氣,依然能夠如此強大,連那砣葉鈴也壓制不住它。
這東西的厲害之處,水西記憶猶深。它不禁束縛身體,也會限制元靈運作,戴上之後,産生了類似于動物的痛感,會覺得形神稀碎,随時會化成灰。可那玩意兒對和藹來說似乎無用。
和藹,它真是太強了。
從岸上往下看,滿眼細枝野草,不知裡面狀況。水西施施然找了個合适下腳的路,小心的滑下去,等進入了植被茂密處,才像和藹那樣不顧死活的化了形,找到和藹……
和藹和鹿藏月的去處。
水西愣了愣,腳步遲鈍。他撩起礙眼的槐樹枝,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的看着。
畫面對他來說,有些過于具備沖擊力了。
和藹終于變成了人形。隻是他凄怆,緩緩揚起來的臉上,那兩隻眼睛猶如幽幽深井裡黑色的水。
他白色的身體耗盡了所有的生命力,就像蝴蝶一樣,在死亡前後呈現出一生中最美麗的樣子。
一隻鎮宅獸想要落地玩耍,所以他化成了人形,有了人的感情,也丢棄了自己最初的責任。
鮮紅的血液染了和藹透白的衣裳。那血液來自和藹化為人形後,重新選擇的主人。
怎麼會呢?水西不敢相信。鹿藏月不是吞下了洛神珠,一遇到危險就會消失嗎?她怎麼會流血?
人類流那麼多血,是會送命的。
水西原本不需要呼吸,但在這個情景之下,他學會了深呼吸,以期保持優雅。他往前蹭了兩步,讓僵硬的臉部肌肉呈現出對明嚴的那種笑容,“她有洛神珠,不是嗎?”
“我問過你,你說你很後悔。”和藹開口。
他的聲音虛弱無力,幾欲形神俱散。
“我該拿你這等蠢貨怎麼辦?水西,哼,你也太不要臉了,誰允許你用這個名字了?”
黑霧悄然籠罩,從頭頂,從地下,從和藹的身體裡,眼睛裡。水西感受到一種吞噬的力量。
他不想反抗。他想起兩千多年前的那個雨夜。鹿藏月闖進山門來,和藹是鎮宅獸,他也是鎮宅獸。和藹的力量也是如此籠罩着他,吓得他不敢冒頭。
和藹汲取了他的一部分能量,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臉,少年稚嫩的聲音在耳邊悠悠然響起,“那位是你的少主,不是我的。水西,求求你,救救我的主人,求你……”
濃霧散去,亂石之上隻剩下在血污裡奄奄一息的明媚女子,和卧在她頸窩間,無力睜開眼睛的一隻毛色雪白的貓。
遠從天外邊來的太陽光穿透翠綠的葉子,漏下點點綠色的斑駁光影在他們身上輕輕搖晃着,亮着、暗着、晃着。
水西發覺自己的手在顫抖,身體支撐不住心裡的重壓,狠狠跪在地上,感受到了膝蓋上的疼痛,接着發覺他的聲音也在顫抖,說不出多餘的話。
“司壇,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