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辭張口打斷他:“本王就算再罔顧人命,也不及閣主這些年來的半分,閣主可曾想過自己這雙手,沾了多少人家的血債麼?”
他一寸一寸用力握住謝烨筋骨修長的手,直到将那上面最後一絲血色都磋磨殆盡,也不曾松懈力道。
謝烨痛的氣息不穩,咬牙笑道:“那些孤魂野鬼,本就不值一提,你當年在明淵閣像狗似的随在我身側之時,怎麼不見你在意那些蝼蟻的死活?”
“因為殿下說到底,也是個見風使舵的懦夫,說好聽了是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說不好聽了,殿下在明淵閣跟在本閣主身後為虎作伥的行徑,與你朝中那些左右搖擺,偏聽偏信,誰強就給誰做門下走狗的牆頭草有何分别?”
李景辭一掌拍在他臉頰上,絲毫沒留力道,直将謝烨打的一口血水吐出來,伶仃身形無力搖晃,最後痛苦的伏在床頭,攥緊了拳頭。
李景辭臉色青紅交錯,看樣子被戳中了痛處,氣的不輕。
謝烨被他打出一口血,卻絲毫不生氣,伸手不依不饒的攥住李景辭的衣袖,沙啞着笑道:“我說的話讓殿下這樣生氣,殿下何不殺了我,殿下方才隻需要再用力一點,往右心處打,便可立即要了我性命。”
“我以前曾教過你怎麼殺人的,小景。”
“你都不記得了嗎?”
他說話時尾音上挑,氣聲虛弱,隐約能聽出幾分當年身居高位時慵懶的姿态來,此話一出,李景辭一瞬間被帶回了在明淵閣時的回憶中。
那時他身為謝烨的貼身侍衛,謝烨指導他武功,每日要求他天不亮就起來在院子裡練功,馬步蹲好,一紮就是半個時辰。
這廂少年三更燈火五更雞的練武,明淵閣主自己卻在竹席上躺到日上三竿才起。
三九隆冬,李景辭在院中蹲的全身發冷,牙齒咯咯作響,頭上卻還頂着個盛水的大碗,一動不敢動。
他額頭隐隐滲出汗水,滴進眼眶中,蟄的他眼睛生疼。
手腕快要支撐不住了。
身後傳來一聲房門被打開的聲音,李景辭下意識回過頭,隻見謝烨一襲白色單衣,修長清瘦,懶散而慵倦的靠在門邊上,正注視着他。
“小景,你這麼一闆一眼的練武,得練到什麼時候去?”
李景辭不敢多說話,生怕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内力因此卸掉。
謝烨擰起了半邊俊秀的眉毛,俯身撿起塊小石子,倏地一下打在李景辭的腳下,李景辭眼疾手快,頂着水碗側身避開,碗中水波叮咚一聲蕩漾。
謝烨懶洋洋的用石子同他過了幾招,緊接着起身走到院子裡,迅疾出手一指直點他的腰際,李景辭眼神一利,側腰回身滿碗水缸脫手而飛。
淩厲風聲又尖又利,李景辭換了一隻手,隔空接住水碗,右心處的地方驟然被謝烨一掌制住,李景辭悚然一驚,全身冷汗如瀑,心脈乃是人的命門,但凡謝烨此時稍微灌注些内力推打進來。
李景辭就别想活過今晚。
然而謝烨隻是靜靜的将手放在他的心口,半晌莞爾一笑:“小景,你已經死了。”
李景辭吓的有些懵,他向來琢磨不透這個神經質閣主的心思,不由的擔心這人今夜心情好,順手把他送上西天。
畢竟這種心血來潮殺個手下玩玩的事,謝烨以前也不是沒幹過。
正當他胡思亂想之際,謝烨就将手收了回去,淡聲道:“交手之中,護住自己心門是比攻擊對手更要緊的事。”
“若我剛才想殺你,現在你已經心脈盡毀,氣絕而亡了。”
李景辭僵硬的單膝下跪:“多謝閣主教誨。”
……
“看來你是真不記得了。”床榻上的階下囚笑吟吟的說。
李景辭冷着臉,想要拂袖而走。
然而在他起身的前一秒,謝烨猝然出手,一記手刀直劈過去,橫着利斬李景辭面門。
李景辭條件反射擡手運力抵擋,盡管謝烨功力已失,傷不到他分毫,但半年的卧底還是讓他對明淵閣閣主抱有極強的戒備心理,于是他擡手猛然相抗。
謝烨微微一笑,輕飄飄的卸去了力道,将身子向前靠了些許,任由李景辭的一掌直擊他的右心。
李景辭瞳孔一震,再要抽手已經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