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告片拍攝的日程是在四天後,還沒等出發,柏山就先收到了三界玄壇的诏令。
所謂三界玄壇,是天界的東洲和西洲兩派勢力聯合設在人界的一處監察機構,每隔七年就要召集常駐人界的三界修士召開一次玄壇論道,其實無非也就是說些天界新近頒布的法令,而在三界的修士如遇到什麼疑問也可于此時上達天聽。
整個玄壇論道的過程冗長沉悶,唯一有點收獲的也就是可以讓三界修士互通一下有無,交流一下各自修習的心得,交換一下各自所需的修煉物資。
但是,有一點特别麻煩,與會的所有人修,必須要着正服出席,攜本命法器,一切禮數遵從古法舊制,這一套繁文缛節熬過來簡直比捕殺百隻妖物還要勞心費神。
柏山平時經常披頭散發,既不愛刮胡子也不愛洗臉,公司裡就沒人見過他那張被滿頭長發覆蓋着的臉到底長什麼樣子,看起來倒是有點特立獨行,但熟悉的都是知道的,他就是不修邊幅而已,當初選了做廣告這一行,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在這個行業裡,再稀奇古怪的打扮、再不可思議的事情,也不會讓人覺得不正常,既不用穿制服,也沒人理會你頭發長短,還不用準點上下班,經常加個班熬到深夜,還能順便捕殺點趁夜出沒的精怪,但是要去參加這個玄壇論道,就不得不束起發冠,老老實實佩戴雕有門派徽記的雲紋玉簪,穿上門派特制的流雲雪錦仙袍。
柏山平時最煩打理這些行頭,但是師姐蠻蠻卻樂此不疲,按着他的頭在那裡被搗鼓來搗鼓去,在他睏得都快直不起腰來的時候,才終于聽她得意地叫了一聲:“好啦!帥不帥?”
柏山睜開眼,還沒搞清楚狀況,師姐已經拿着手機,一把摟過他的肩,咔嚓咔嚓各種角度合影。
他瞥了瞥那屏幕裡的自己——
本來亂糟糟的頭發被挽成了幹淨的發髻,被梳得規規矩矩斯斯文文,本來略顯雜亂的眉毛,給修成了兩道利落的劍眉,眉梢鋒芒出鞘,生生脫去他本來的怠倦氣,多了幾分英氣,沒有了胡子拉碴,他的臉輪廓柔和了許多,一雙眼睛因為經常加班有些紅血絲,加上本就微垂的眼角和纖長的睫毛,看着倒有幾分我見猶憐的書生氣。
“這……是我嗎?”這樣的一張臉,又像他,又不像他。
“是不是被自己帥到了?要是再弄點遮瑕把你那黑眼圈遮一遮那就更……”
“打住!師姐!我們這是去參加論道!不是去參加什麼漫展的cosplay!你給我臉上糊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合适嗎?!”
“有什麼不合适?!雖然說是比不上當年二師弟的仙姿,可你也絕不能丢我們雲虛勝境的臉喲!”
“……”
果然,捯饬精緻的博山君剛踏上玄壇的回廊,四周便隐隐傳來小聲驚歎和議論聲,好幾個女修士的眼神都黏了上來,有幾個豪放些的,還上前作揖搭讪。
蠻蠻自己倒好,化了原型,單足,獨翅,翠羽紅喙,賴在柏山的肩頭等着看熱鬧。
柏山忙不疊收斂起倦怠的神情,一一應付過去,匆匆疾行,還得時不時用手去撥弄一下拖在身後格外累贅的長擺,梳理一下肥大招風的廣袖,以免行禮的時候,一不留神挂蹭到周圍的各種事物。廣袖中攏着他的本命法器“錯金銅博山爐”,這博山爐的形狀乃是一座巒峰疊起的仙山,通體是暗啞的古銅色,卻自雕琢的線條間透出燦金的華彩,細看,山中有各色奇珍異獸,個個都栩栩如生精美非凡,爐中祥瑞之氣缭繞,從袖中源源不斷逸出,凝漫在他四周,看起來仙範兒十足,但是得小心用靈力控制着,免得一不留神打翻了出糗。
唏噓中想起上一次參加玄壇論道,他和師姐還是跟着師父雲虛真人一起來的,那一回主持會議的神仙是擎龍神君,擎龍從來都是對他師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所以當時,雲虛帶着兩個徒弟那叫一個肆無忌憚,光顧着吃仙果靈茶了,什麼天界時訊和法令都沒聽進去,最後擎龍還握着卷宗文本悄悄遞給雲虛,就算是完成宣講了。
但這次,就沒這麼好命,本屆會議輪到火德星君當值主持,火德可是出了名的爆脾氣,長得就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兇相,看一眼都讓人毛骨悚然,而且他是上古星君,更是迂腐守舊,恪守陳規,六親不認。蠻蠻還能化回原型偷個懶,但柏山是人修,隻能跟着整個玄壇烏泱泱的修士逐一按着禮數參拜天、地、主持星君,再向左右前後四方各行一禮,這枯燥的排場中,他想起上次在公司樓下搶他戰利品的那個執傘的少年,不知道此人是否也來參加玄壇,偷眼四處搜尋着,卻并未發現蹤影,才剛要入座,卻瞥見身後一道燦金的目光投來——兩人照面都是一驚,畢竟誰也沒見過對方這樣的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