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妃沒幾日又去皇後宮中請安,她抓了把瓜子,神采飛揚:“沒想到寒金台那麼靈!”
“昨日我聽說,禦前侍茶的宮女在太極殿内殿裡侍奉,一晚上沒出來呢。”
陛下一向獨自住在太極殿,登基以來從未來過後宮,也未曾聽聞召幸過什麼宮人,可見是身有秘疾,洛妃雖然對這位陛下沒什麼想法,連面都少見,但也認為他是個難得的好人,就譬如這幾個月來,他其實一直都很寬待她們。
他自己忙得腳不沾地,卻并不拘着她跟皇後,她每日想怎麼玩就怎麼玩,大明宮内除了鄭太後所居西苑,更是想去哪就去哪,不論是上林苑打馬球,還是太液池捉鯉魚,女官們一早就忍無可忍,告到太極殿去,可陛下卻說:“她不過十四,尚且懵懂不知事,何必苛責?”
眼見女官們又要搬出祖宗規矩那一套,他慢慢收了笑,聲音也淡了:“這大明宮中,究竟還是不是朕的規矩最重要?”
因着陛下的縱容,後來女官們便也敢怒不敢言了。是以她心中很是感激,那日去寒金台,是真心實意想替陛下求一求寒金台仙子,求她能治好陛下秘疾。
但當他聽說了他口中“懵懂不知事”的洛妃去求魏鸢治他不舉時,對京中世家女也有了新的認知。
皇後歪着身子随意地聽着,拿着個銀香囊逗地上用紫檀坐塌磨爪子的猞猁。那猞猁耳朵尖尖,豎着幾根細密的灰毛,明顯是隻尚未長大的小猞猁,肚子鼓鼓,滿布灰褐斑紋,卻機警無比,來回撲着銀香囊,卻不傷人。
瞧見皇後聽了像是沒聽,心思根本不在她說的話身上,洛妃那股興沖沖的勁也慢慢淡了,随即被這隻小猞猁吸引了注意:“這就是前些日子陛下命人送過來的那隻吧?”
皇後身邊的掌事宮女立刻笑應了:“是呢,據說是新羅國賀陛下登基,送來的貢品之一,在禦獸苑裡調教了月餘,才送來鳳儀宮。”
洛妃立刻接話道:“要我看,也不必費那事,直接送來娘娘這裡,也是照樣能把它馴乖巧的。”
猞猁本是京中王孫養來捕獵的猛獸,甚少能有人會養在閨閣,更别提養一隻未經馴化的。
但這不是洛妃恭維,皇後賀蘭雩,其母乃是赫赫有名的“胭脂煞”鎮北将軍,她自幼跟着母親在軍營行走,小小年紀就能耍一手好槍,又喜愛奇珍異獸,進宮後陛下知道了她這愛好,但凡有什麼上供的決雲兒海東青,亦或是靈缇雪獅子,都會着人送來,搞得鳳儀宮都快成了禦獸苑。
但皇後顯然是真的喜歡,原本什麼事都懶得擡眉的神情也多了幾分真心實意的感激:“畢竟是内宮,陛下将調教好的送來,也是為了宮人們的安全。”
洛妃也道:“陛下确實對我們挺好的,就是太忙了,還要天天去太後那裡聽規矩,聽說昨日侍奉太後喝藥,還被太後訓了老半天,說是後宮妖邪之風靡靡,都是因為其上立身不正。”
說到這裡,她聲音小了點:“娘娘,太後好像很不喜歡陛下,可是陛下性子那麼和善,她隻要安安分分呆着,肯定能安享晚年,怎麼她偏要跟陛下對着幹呢?”
皇後自進宮來一直老老實實,本本分分地當着她的鹹魚,可無奈一起入宮的洛妃孩子心性,整日裡纏着她說些極其大逆不道的話,她此刻裝聾作啞,實在不想多說,可偏偏外頭有女官來報:“娘娘,景王妃看過太後,來鳳儀宮請安了。”
聽到“景王妃”三個字,洛妃立刻坐直了,把臉上瓜子皮都抹了抹,如臨大敵般,皇後也是極其依依不舍地命人将猞猁抱走,才道:“宣。”
景王妃跟着宮女走進來時,瞧見端坐在上位的皇後,盡管藏得再好,臉上笑容還是有些發僵,她不情不願地行了大禮:“皇後娘娘安好。”
跪伏下去的時候,她咬牙切齒,若非景王出了那種詭異之事,今日坐在這寶座上的人,怎麼會輪到賀蘭家隻知舞刀弄槍的野丫頭!
皇後非常流程化地道:“秦家姐姐客氣了,快坐,聽聞你從明光殿來,母後一切可好?”
再起身時,景王妃已經恢複了如常神情,她坐在了洛妃對面,聞言用帕子拭了拭眼角:“母後一切都好,隻是見到妾,不免又提起傷心事,說起夫君從前時常得先帝召見,入宮伴駕,那時先帝還誇夫君騎射有太祖風範,可如今一轉眼,卻是……”
說着便又哽咽起來,洛妃不耐煩地撇嘴,瞧見皇後八風不動,顯然又是在神遊。
景王妃說了這麼一通,見滿殿裡的人都沒反應,心裡暗暗咬牙,但想起太後的話,又隻能繼續說下去:“夫君慘死太極殿,偌大景王府隻留下我們母女二人,妾今日來拜會娘娘,也是想問問娘娘,陛下登基之日指天而誓,定會查出真兇,讓先帝與景甯二王瞑目,如今已過半年,宣昌慘案,陛下查得可有眉目?”
一語畢,鳳儀宮落針可聞。皇後還沒說什麼,洛妃就風風火火開了口:“靜薇姊姊,你出嫁前,我們也算是京中玩得好的閨中友,有些話我就直說了。
當年你與陳家姊姊風光大嫁,人們都說,未來皇後肯定就出在你們之中,但如今時也命也,坐在這後位上的是賀蘭姊姊,你心裡不服氣也是應當的。但是問賀蘭姊姊這些話,就是沒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