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着茶壺的手頓在原地,放也不是,續也不是。
顧連星此刻也慢悠悠擡起眼看我。
一天之内發生的事情太多,我直到現在都沒緩過來人間有神複蘇,且這二位神都與我淵源匪淺的事實。
我斟酌着語句:“嗯……既然神君已經蘇醒,凡世的人和事,他們在想什麼,又是如何活着,還是不要太在意比較好吧?”
擔心這麼說會讓他覺得冒犯,我又補充一句:“不是說神君冷血。”
行諸鏡宛如白玉雕刻的臉上出現了細小的裂痕,有那麼一瞬,我瞧見他動了動唇,像是想要解釋些什麼。
我忙在他開口前堵住他的話:“神君方才在清風苑也說過了,您是東陽神君,不是我認識的那個被困于煙花之地的行諸鏡。”
“凡世之人千年翹首以盼,才盼來神靈蘇醒,上神的精力,不該被我們這等微末之人所分散。”
“日後出門在外,我也不會同旁人多嘴,說我認識九天之上的神明之類的。”
我這一番割席的話說完,行諸鏡已然聽懂,他垂下眼,淡淡“嗯”了一聲。
“如此,甚好。”
他起身:“北孤,你我身為天宮守護神,此番醒轉,應當盡快回歸九重天,重塑天宮,召喚諸神。”
顧連星卻聳聳肩:“我如今即便神格蘇醒,也已經是魔身,回不去九重天了,這件事,我幫不了你。”
行諸鏡皺眉:“你便真的打算就這麼堕入魔道?那倒不如我現在就誅殺了你!”
氣氛再次劍拔弩張。
我偷偷瞄着行諸鏡手中那把叫做“獵辰”的神弓,打算施個火咒,把它燒了。
這把弓跟着行諸鏡沉睡千年,說不準确實生鏽了,敵不過千年後的低階術法也是有可能的。
但我還沒動手,顧連星就笑了一聲:“兄長何必擔憂?”
“這些年天宮寶物早就被人間各門各派占據,就連滄翠峰這麼個小門小派,都能供奉斬恕。”
一直在裝木頭的老兔子此刻憋不住憤憤開口:“什麼小門小派,算上你以前的師兄師姐,現在的師妹師弟,足足有千人!”
顧連星把他的話當了耳旁風,繼續道:“即便回到那個已經漏成篩子的九重天,也于事無補。”
“你蘇醒之後,泰半法器已經受到感召回歸了吧?”
行諸鏡點頭:“都在我的識海中放着。”
“那不就行了。”顧連星懶散地站起身:“這些寶物中藏着真正的清氣精華,将它們煉化,熔成爐鼎,吸納天下散落清氣,重塑九重天。”
行諸鏡思索片刻:“你說得對。我即刻發出神令,命天下門派歸還所藏剩餘法器。”
有人還才怪。
就算這法器不是他們的,但過了千年,在他們的認知裡,早就變成他們的了。
顧連星扭頭看向師父:“師父,你可願歸還斬恕?”
師父一張臉都肉疼地扭曲了:“斬恕本就是你的,曆代掌門都能夠與它對話,早就知道它在等主人回歸,你投入山門的時候,第一次見到你,斬恕就告訴了我你身份。”
“我可管不了它。不過……滄翠峰立派以來,一直都依靠斬恕傍身,要是沒了斬恕,别的門派還不知要怎麼欺辱于我們?”
老兔子說着,用袖子拭了拭看不見的眼淚,偷偷瞄顧連星。
他似笑非笑:“沒了斬恕,不還有我麼?”
老兔子大喜:“噢!你願意做滄翠峰的護佑之神?”他扭頭就向我招手:“小七快來,拜見你祖神師兄!”
我:……
“師父,需要我提醒你嗎?顧連星現在是魔。”
師父哦了一聲,不以為意地擺擺手:“多大點事,小七快來,拜見你魔神師兄。”
滄翠峰立派以來,從未出過什麼好東西,屬實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行諸鏡終止了這場鬧劇,謝天謝地。
他已明白過來顧連星問話的用意:“就算凡人貪心,不願歸還,也不至于違抗神令。”
“若是他們仍不滿,給予些補償便可。”
“什麼補償?你如今,有什麼能拿的出去的東西?”
行諸鏡被顧連星問住了。
我轉了轉眼珠,舉手:“請問,我可以發言嗎?”
顧連星:“以防你不知道,人長嘴就是用來說話的。”
我白了他一眼,看向行諸鏡:“若是金銀财帛,那些大宗門派矗立千年,早已不缺,若是修行法器,你們又沒有現成的,不如就把神令改為神符,每個門派按照法寶等級,給予不同數量的神符,日後若是門派遇到什麼難事,便可以燃符請神,如何?”
行諸鏡思量片刻:“此法不錯。”他看向我,眼中露出一絲溫柔笑意:“阿螢,你還是那麼聰慧。”
此話一出,我微微一怔。他的臉色也變了,立刻變回原來的樣子,看向顧連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