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今夜我們便告辭了,日後您多保重。”
聽到我這麼說嗎,婆婆原本熾熱的眼神慢慢黯淡了下來,良久,她重新擡起頭,滿是皺紋的臉上重新變得平靜慈和:“真是個善良的好孩子,仙人會保佑你們能得道成仙的,你那師兄的怪病,也一定能治好。”
“這幾天有你們陪着,老婆子我也覺得這院子裡有了人氣,既然要走了,我再給你們烙點槐花餅帶上。”
我點了點頭:“謝謝婆婆”,她拍了拍我的手,起身去到了裡屋。
“螢……我們要走嗎?”我跟婆婆的對話顧連星都聽到了,他擡眼看我,像是很喜歡眼前這個飄着槐花香的小院,不想那麼快離開。
從竹林出來後,他想起來我叫螢,卻想不起來我的全名,就一直這麼“螢啊螢”地叫着。
我走過去,他依舊散落着一頭長發,明明是邪氣到極緻的樣子,偏偏一雙看我的眼滿是清澈。
“我們要去無夢山求藥,不過你這個樣子上路可不行,越靠近無夢山,修仙門派越多,你如今這魔氣四溢的樣子,一個不小心就被其他修仙者抓了。”
我想了想,将春雷喚出變小,幻化成木簪的樣子,坐到顧連星身後,用手攏起他的長發。
他的頭發很順滑柔軟,握在手裡像是一段流動的絲綢,作為一個男人,有這麼一頭漂亮的頭發實在是太過分了!
我一邊嫉妒,一邊麻利地挽了個最簡單的髻,将春雷插入他的發髻,我正端詳着發髻是不是歪了,顧連星忽然伸手去摸腦袋:“難受……”
我立刻拍掉他的手:“春雷上有我二成靈力,可以暫時壓制你身上魔氣,你就慶幸吧,這些年咱兩一直修煉同一種心法,也沒少互相灌輸靈氣,因而我的靈力與你的身體渾然相融,可以完美僞裝,否則還要費一番功夫,回去偷老兔子的寶貝靈丹。”
他被我一打,委委屈屈地放下手,癟起嘴垂下眼睫,一言不發地玩着腰間的帶子。
怎麼這麼難伺候!
我本想不管他,可不知怎麼的,見慣了此人揚着眉意氣風發的樣子,竟總覺得那兩道飛揚的眉毛,不該是皺着的。
我啧了一聲,咬破手指,走過去遞到他唇邊:“就忍耐這幾日吧,到了無夢山就好了。”
他眼睛一亮,珍惜無比地捧起我的手指,輕輕吮吸了起來。
被他吮吸的指尖并不覺得疼,隻是有些微熱,很快他便不吸了,隻是慢慢含着,察覺到他舌尖抵住傷口部位的時候,我狠狠一顫,抽離了手:“顧連星你這個流氓!你幹嘛!”
他茫然眨眼:“這樣,傷口就不流血了。”
“我流血你不應該高興嗎,你如今可是靠生啖血肉為生的魔物了……”
他怔住了,半晌,輕輕開口:“螢怕我?”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不知道,該用什麼态度來對待你……
顧連星,我們以前雖然總是在一處闖禍,我以為我們會這樣做着小門小派的小蝦米,最下等就是很快地在對戰中死去,最上等就是功成身退,成為像老兔子那樣的人,每日裡在山門吃飯睡覺教導弟子,就這麼一直過下去……可你,為什麼瞞了我這麼多事,為什麼,要變成我不認識的樣子……”
他看向我,很認真地開口:“螢希望我死掉?”
我一愣,可顧連星的神情是那麼平靜。
“如果這是,螢的願望,我,願意實現。”
我一瞬大怒,走上前握住他的衣襟:“你聽好。”
“你是人是魔,終究隻是你自己的事,與我無關,我們說到底隻是同一個門派修煉的師兄妹而已,而且從小就吵架一直吵到大,我對你沒什麼感情,如今帶着你去無夢山找藥,不過是因為欠你一條命,因果不清,日後也會滋生修行禍端。所以你不要仗着自己現在什麼都不記得,就總是一副那麼在乎我的樣子……我一點都不想被你在乎,也不想你為了我随便地放棄自己的生命,哪怕是說說而已,你聽懂了嗎?”
顧連星默默看着我,那雙漂亮的桃花眼顯得無辜純淨:“螢說的,我記住了。”
一切收拾停當後,趁着夜色正好,我帶着顧連星離開了小院。
婆婆烙的餅放在布兜裡,我挂在顧連星身上,囑咐他好好保管,他點頭,用手緊緊攥着。
無夢山距此兩千餘裡,春雷被用在顧連星身上,我便隻能趁着星夜布陣。
我掐訣淩空劃出符文,自空中飛來數點流星,列成尾宿模樣,正中央裂出一霎漆黑。
“就是現在!”我抓住顧連星的手,向着那點不斷擴大的漆黑一躍而去。
撲通——
“嘶……好痛!”
不知是哪裡出了纰漏,法陣這頭竟是一處陡峭山坡,躍出的瞬間我就傻了眼。
但顧連星卻忽然轉身環抱住我:“螢别怕!”
他抱着我滾落,不知滾了多久才到底,我龇牙咧嘴地爬起來,趕忙去拉身下的顧連星:“顧連星你快起來,給我看看哪裡摔傷了?”
“我沒事……螢關心我,螢真好。”
他眼下被石子蹭出一片血痕,卻還是眉開眼笑地搭上我的手,眼底一片純然的開心,我一時不知該說什麼,隻用力握住他,将他拽起。
正此時,忽然身後傳來一個略帶訝異的聲音:“滄翠峰的女弟子?你怎麼在此處?”
我的身形頓時僵硬,轉過身去,正對上一個白衣飄飄的身影,他衣擺上的金色紋飾,在暗夜中仍然閃着細亮的光。
“蟬衣……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