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雙目無神，墨發四散，身上的青色衣裳被道道血痕染透，額心正中，卻出現了一個複雜的赤色紋路。

那張臉上我曾熟悉無比的戲谑神情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幾近遲鈍的神色。

“顧連星……你怎麼會變成這副模樣？”

我急急向前，收回春雷，想要問顧連星發生了什麼，可他卻一偏頭，像是聞到活物的氣味讓他興奮一樣，五指曲成爪向我面門襲來。

我猝不及防側身閃避，但還是被他抓傷，臉上刺痛，流下溫熱液體。

“血……是血……餓，我好餓……”

他嗅了嗅鼻子，神情陡然興奮，再次轉身向我襲來，這次我有了應對，俯身躲開攻擊間掐訣念咒，一拍手将昏睡符文拍入他後腦勺：“顧連星你發什麼瘋！”

他攻擊的動作頓住，眼珠僵硬着轉向我，張口像是仍然想要咬我，但下一刻，腿一軟，倒在了地上。

我毫不客氣地跨坐在他身上，用繩子将他捆了個結實。

他的狀态很奇怪。

衣服上雖然有很多傷，但我扒拉下他衣服檢查，身上卻完好無損，我伸手觸碰他額心那奇怪的紋路，卻毫無感應，什麼也查不出來。

可那沖天的赤頭鳥魔氣确實來自于眼前的顧連星，無論我為他注入多少清氣都無法化解，這三天之内，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盤腿在他身邊坐下，思索片刻，發現自己忘了個很重要的事情。

我喚出春雷，用劍尖抵住顧連星胸口：“既然入了魔，便是背叛師門，就算有什麼緣由隐情，也隻能麻煩師兄去九幽黃泉下，向酆都鬼王陳情了。”

我頓了頓，劍緩慢刺入他胸口，被下了昏睡咒的顧連星依舊無知無覺，我冷聲道：“今日，我便替師門除了你這叛徒！”

春雷貫穿顧連星胸口的前一刻，一股妖風纏住劍身，将它拔了出來，緊接着，一個不男不女的聲音響起：“你這狠心的小丫頭，他好歹是你師兄，你不想着救他也就罷了，一出手就是殺招，紀屈則平日裡就是這麼教導弟子的？”

我收回春雷，慢悠悠看着四周：“欲魅大人，既然你一直都在，何不出來一見？”

一聲冷哼憑空響起，眼前不知何時多了個胖嘟嘟的小麻雀，籠着翅膀站在一根竹筍上，黑豆一樣的眼睛盯着我：“原來你方才是在做戲，為了逼我出來？”

我轉向它，淡淡道：“我也隻是試一試。畢竟以大人的修為，或許不敵上古魔物赤頭鳥，顧連星對上它更是沒有勝算，你寄居在顧連星體内，為了避免被發現而提前離開，也是有可能的。”

麻雀驟然惱怒：“一隻蠢鳥而已，若非我被壓制……它如何能與我相提并論！”

它又轉轉眼珠：“隻不過小丫頭，你猜錯了。那死鳥确實已經死透了，在顧連星從它肚子裡把你扒出來的時候，就已經魂飛魄散了，啧啧，那場面，你應該看看的，他明明身負神劍，可以一擊斃命，卻非要一片片撕碎它的血肉生吞入腹，那滿嘴淌血的樣子 ，倒是比真正的魔還更瘋些。”

我呼吸一滞：“顧連星撕碎了赤頭鳥？”

怎麼可能……他同我一樣，隻是個剛剛突破紫丹境的小弟子，就算有斬恕劍在手，也隻能憑借僥幸得手，更何況按照欲魅所說……顧連星什麼武器也沒用，生生徒手撕碎了一隻無夢山首席弟子聯合起來，也沒能戰勝的上古魔物。

欲魅此時嗤笑一聲：“你不信？你以為……你這師兄當真是你認識的凡人？”

我打斷了他的話：“大人，既然赤頭鳥早就已經被殺，那三天前發生了什麼？顧連星他……為什麼會變成如今這模樣？”

麻雀觑了我一眼，懶洋洋地：“看來你們師兄妹之間，并非沒有感情，之前在後崖溫泉的那副無心無肺的樣子，是演給我看的。”

“我原本隻是想勾出他心中拼命壓抑的那些欲望，再看他如何被這些欲望而毀。沒想到，差點引火燒身，他與我有些淵源，我本該即刻殺了他，可殺了他，就再無人放我自由。所以，我一直在等你來尋他。”

“他生吞赤頭鳥那日自己也不記得自己做了什麼，更不記得内丹被丢去了哪，那日聽見你說要去尋赤頭鳥内丹，唯恐被你發現真相，所以自己去尋内丹。”

“内丹很快就被找到了，但他也再回不去了。赤頭鳥的内丹被他體内的魔物血肉吸引，自動與他神魂融合，區區凡人之魄怎麼能承受得住上古大魔的内丹，他的魂魄已被撕成碎片，與赤頭鳥修為融合，才會變成如今這幅人不人、魔不魔的樣子。他身邊那柄斬恕劍，也被這魔氣驅逐，不知丢到哪去了。”

“丫頭，我把他還給你，我惟願他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此才能報我被困滄翠峰千年之苦。但若是你還想救他，就去無夢山求鎮山至寶轉魂丹吧。”

欲魅說完，化作一陣妖風離開。

我低頭，握住顧連星冰涼的雙手，看着他緊閉雙眼的模樣，歎了口氣。

“顧連星，從小到大，我一直都想有一天你能少說點欠抽的話氣我，但你真的不說話，我怎麼這麼難受呢？”

“師兄，我帶你去無夢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