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
“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即将步入15歲的聞禧,懷抱一大束向日葵,站在17歲的少年身邊。
笑容和那天的陽光一如既往地亮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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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6月,26歲的聞禧。
回到清荷鎮那天,天上下着小雨,103路公交車,可以從江州市直達清荷鎮。
聞禧下了車,抓着行李箱的推杆,在公交站的檐下,呆站好一會兒,眼前是霧蒙蒙的一片,雨不大如抽絲一般往下落。
柏油路上車輛不多,對面是一望無際的稻田。
空氣裡氤潤潮濕,清香味裹在潮氣中,像是稻苗的味道,荷葉的味道,或者兩者皆有。
聞禧從包裡掏出把傘。
一手推着行李箱,一手撐着傘,轉過身,進入鎮子的路兩旁,撞進眼裡的卻是碧綠到沒邊的荷塘。
抓着行李箱的手,骨節泛白,車轱辘在路上響一陣,聞禧慢悠悠地經過一座平橋。
雨滴在河面上畫出一道道漣漪。
碧綠的荷葉仿若一把一把小傘,卧在水中,雨打在荷葉上,“啪嗒啪嗒”地響。
小鎮變化很大,聞禧将近十年未回,她在一棵大榕樹邊上駐足遠眺,憑着有限的記憶,目光鎖定在一百米開外的一排房屋。
這些房子,也不再是記憶中青黛色老舊瓦房,而是修建得格外洋氣的三層小樓,起了霧,她瞧着那外牆的顔色也并不真切。
她腳上踩着一雙德訓鞋,已被雨水濺濕一些,避免褲腳被殃及,她彎腰,傘架在肩上,喇叭褲的褲腳被她利索地往上卷,而後又直起身繼續走。
最後在一座院門前停腳。
院子的門敞開着,隻一眼,聞禧就瞧見了那棵靜悄悄卧着的石榴樹。
經過年歲的洗禮,這棵石榴樹俨然一副老态龍鐘的模樣。
這樣霧蒙蒙的傍晚,它竟像是一位佝偻的老人,背着手伫立在這院中,守護這一方天地。
聞禧推着行李箱進門,環顧四周,并未見着人影。
卻有一陣乒呤乓啷的聲響入耳,像是廚房裡傳來的。
聞禧打探兩眼,稍微拔高聲音問,“有人嗎?”
雨聲啪嗒啪嗒地打在傘面上,小院的周遭漸漸暗下來,隻有一束暖黃的光,從一座矮房的窗口、門口傾瀉而出,想來那就是廚房。
乒呤乓啷的聲音,像是在頃刻間被按下暫停鍵,戛然而止。
兩秒後,矮房中果然出現一道身影。
兩人的視線在刹那間完成交彙,熟悉的面容入眼,聞禧唇角彎了彎,甜甜地喊,“奶奶。”
老人在圍裙上擦手的動作一頓,眼尾擠出幾條上揚的魚尾紋,聲音穿透層層雨水,清潤歡心,“聞禧,怎麼是你?”
話音剛落,正是這個時候,屋裡頭又跑出來一道身影,是個同樣和藹的小老頭。
臉上黑黝黝的滿是不可置信,過了好一會兒像是才反應過來,瘦削慈祥的臉上立馬爬上笑意,“聞禧!”
“爺爺。”聞禧咧着嘴笑。
兩位老人驚喜若狂,沒打傘,踩着雨水,“噼啪噼啪”地就直直往她這兒來,聞禧反應很快,撐着傘越過那棵石榴樹,便迎上去。
一人接過她手中的行李箱,一人接過她的包,往裡屋去。
爺爺嘴裡還不忘埋怨,“你怎麼一聲不響地就回來了?也不提前和爺爺說一聲,我好去接你。”
聞禧笑笑,不置一詞。
二老年紀大了,爺爺雖然會開車,但聞禧并未想過麻煩他,反正回鎮上的交通也還算方便。
“累不累?從北京回來得好幾個小時吧?”,進了裡屋,聞禧剛收了傘,挂在外頭,奶奶便關切地問她。
“還好。”,說罷,聞禧笑得眉眼彎彎,“爺爺,我餓了。”
“嘿。”,老人一笑,“爺爺現在就去做。”
奶奶拿了塊布,把她行李箱上的水珠擦拭幹淨。
聞禧見狀,彎下腰,“奶奶,我來。”
但老人依舊堅持,“沒事兒,就好了。”
聞禧沒再執拗,她直起身站在客廳,來回掃了幾眼房子的布局,這座房子一共三層。
是幾年前推掉老房子重建的。
裝修風格是原木風,多數是就着老人的喜好弄的,房子的每個角落被老人打理得格外幹淨整潔,貼着牆,還有一個三層高的書櫃。
“聞禧,你的房間在三樓,要不要上去看看?”,奶奶喚她。
“好。”
她拎着箱子,奶奶在前頭又開始絮絮叨叨怨她,怨她回來也不提前說一聲,房間還沒來得及打掃。
聞禧唇角彎了彎,也沒多做解釋。
三樓和一樓風格像是完全不同的,三樓裝修偏少女現代風,顯然是按照年輕人的風格裝修的。
聞禧進了房間,瞧着其實也還好,隻積着薄薄一層灰,有一點點的黴氣。除此以外,并無大礙。
這座房子重建後她并未回來過,但屋裡卻是按照她的喜好裝扮的,十分溫馨。
房間不是很大,她和奶奶兩個人簡單收拾收拾,鋪上幹淨的四件套,這就算收拾妥當了。
“聞禧。”,奶奶用幹淨的抹布正擦着桌子,忽然問她,“你是因為聞滢的婚禮才回來的嗎?”
聞禧打開行李箱的手微頓,淡淡地應,“嗯。”
聞奶奶看着她,欲言又止,聞禧收回視線,也不再說話。
直到樓下爺爺一聲吆喝,打斷兩人思緒。
聞禧笑笑,攬着奶奶的手下樓。
溫馨的飯桌氛圍仿佛是一劑特效藥,而那幾道熟悉的味道像是配方,聞禧漂浮疲憊的心,在這一刻,終于得到前所未有的休憩。
夜深的院子裡,此起彼伏的蛙聲,伴随着兒時的記憶,她難得地睡了一個好覺。
……
隔天,日上三竿,聞禧還未睜眼,就察覺床的另一邊陷了下去。
她翻了個身繼續睡,神色自若,沒有一絲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