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取自山川河流,一位取自鳥獸魚蟲。陶知韫并不知道這是有意還是無意,隻覺得取名也怪有意思的,這兩位的名字都很好聽。
周陌川垂眸,看到他們兩個因禮節而交握的手,這一目光被周鶴吾捕捉,他迅速松開收回,沖周陌川笑笑。
“哥,我先溜了,如果你看到爸媽,能幫我……?”周鶴吾停住,期盼着看他。
“什麼理由?”他松了松手腕上的表,細問。
“……我有個朋友腿摔壞了,我去看看。”
“男的女的?皮肉傷還是骨折?”
小少爺不會撒謊,憋着氣在胸口,人也支支吾吾。
陶知韫瞧他可憐,幫他解圍,“你是不是還在上學啊?學生晚上是要回學校的呀,有門禁。再者,慈善晚會的重頭戲應該不在他身上吧?”
周鶴吾跟着點頭,“對啊門禁,我要回去的。我連禮服都沒穿,等他們兩個來了肯定會再說我。”
周陌川本也沒打算難為他,再有陶知韫作和事,當然放得痛快,“你走吧,我跟他們說你摔了一跤,送你走了。”
“謝謝哥!”
小少爺一溜煙跑了,風也鼓動在他身後,在衣擺處掀起波浪。
她在一瞬間想到自己的少年期,好像……比他還要歡脫一些。
“他才滿十八不久。”周陌川似是無意提起,“有點小。”
“我說嘛,感覺年紀不太大。”陶知韫回過神來,“你的父母對他很嚴格嗎?”
請個假都不允許的樣子。
周陌川的神色凝住片刻,“不,對他不。”
隻有對周鶴吾,才是“不嚴格”的。
在年少時不用對每一科成績都斤斤計較,不用在每一分都用功不容差錯,可以根據興趣學習,甚至有選擇權地選擇喜歡的專業,選擇自己未來想做的事業。
瞧,他都不需要在晚會上穿上禮服,隻需要穿好最舒服的運動裝,悄悄地在開始前就溜走。
她看到周陌川眼中的那一抹暗色,靜靜地看了一會兒,然後擡起手,“閉上眼睛。”
周陌川的眼睛在聽到這一句時亮起,又合上。
聽她說,隻聽她說。
“你聽到了什麼?”
“音樂聲。”
——“球在撞擊。”
“交談的聲音。”
——“有人在說話。”
“腳步。”
——“鳥叫。”
“玻璃。”
——“汽水。”
“呼吸聲。”
——我的心跳。
最後那一句,在很多年前就沒有說出口。
“恭喜你重啟了人生,現在請問你想要做什麼呢?”陶知韫擡手松開,笑着問他。
周陌川的表情在一瞬間回歸正常,酒杯與她輕碰,“逃離會場。”
“有點難度,換一個吧。”她深刻記住了周鶴吾的話,想起至少要等到周陌川跟他爸媽碰面,并講明原因。
“去裡面看看吧。”
陶知韫點點頭,伴他左邊和他一同進去。
拍賣會似乎已經結束了,大量的人出門來湧入會場,聲音更甚。
陶知韫看到剛才在會場裡與周陌川争vintage珠寶的那位男士在和人交談,兩人壓低聲音,那人臉被擋住。
在會場内周陌川和她提起,這種拍賣會有不少主顧并不會到現場,隻會委托人來代拍。那一根根電話線背後連着的,大多都是有财又有心的收藏家。
随着人頭攢動,擋住人的少女離開,她看清了那位收藏家的臉。
瘦削而挺直的身闆,外貼着合身又冷凜的西裝,桃花眼上挑,眉宇間淡淡愁色。
秦越嘉。
在他看過來時,陶知韫别看眼,并搭上周陌川的手臂,手上力度不自覺加重。
他偏頭看身邊人,看到她屏住的呼吸,好似認真在聽的神情。
裝得很像,如果不是知道她一直在神遊,真要被騙過去了。
周陌川擡眸,看到不遠處投過來的鋒利而頗有怨氣的目光,于是低頭與她貼近。
“是那天打過來的電話嗎?”他壓低聲音,明知故問。
“……是。”
“你想讓他知難而退?”
“是。”
他輕輕一笑,好像在笑一隻調皮搗蛋的小貓,“隻是抓緊我的手臂可不夠。”
陶知韫的眼睛在離他更近時忽而閃動,“那要怎麼做?”
周陌川輕輕一扯,将她扯到貼近他的西服,繼而手貼在她背後,壓近、低頭。
栀子的香氣與苦橙環繞,像繞樹而生的菟絲花,又像觸火而起的兩股煙。
他的唇停在她面前,不過一寸。目光被纂奪,投身進一片無盡而深藍的海。
卻被海水穩穩拖住。
她知道,他們此刻像是在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