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塵窠的事情最後沒有掀起多大風浪,他隻需要将對他施暴的人繩之以法,并不想因此影響其他人,比如江安,林淮,樓蒼樰,遠沁,這些一直站在他身邊的人。
他的屍體在結案之後被送往城東的殡儀館内,他在這世上唯一有血親的人,他的姑媽遠沁因涉嫌故意傷害他人,沒辦法去殡儀館為他舉行葬禮,所以這事兒一直耽擱着,和骞本來想請人代勞,一時竟找不到合适的人:“宋老師,你說樓蒼樰為什麼會拒絕呢。”和骞端着一個果盤去了音影室,今天天氣很好,他們準備找一部電影來看。
宋璞穿着居家衣服團坐在一張巨大的懶人沙發上,拿了條毯子蓋着 ,拿了空調遙控器将溫度升高了一度。“大概是,覺得自己沒資格吧。在中國傳統喪葬文化中,實則有很多講究的。雖然現在簡化了很多流程,但大家心裡依然保持着敬畏,那幾乎是刻在骨子裡的。”宋璞咬了一口和骞遞過來的西瓜。
“這麼說,好像也是這個道理。”和骞坐過去抱着他,在他肩膀位置點點頭說道。
和骞原本想找江安,但江安覺得這個事情還是得他的親人來處理,林淮一直住着院,情況也不太好。
和骞無論是在這個世上還是在蟻村,也是隻身一人,他不免想到以後有一天出了意外,可能也會像遠塵窠這樣,連個送葬的人都沒有,心裡不禁有些難過。
雖然在蟻村,根本沒有葬禮這樣的儀式。
“宋宋,”和骞倒在他肩膀上。看着面前的電影播放畫面。
宋璞被他喊的一個激靈,電影是和骞選的恐怖片,電影開始就是一個披頭散發的女鬼遊蕩在街上,喊着另一個人的名字。
宋璞嗯了一聲,等和骞繼續說,然後眼睛死盯着畫面,生怕那女鬼突然蹿起來尖叫。
“以後我要是這樣了,你來給我主持葬禮,好不好。”和骞得到宋璞的回應之後說,“我不想這樣一直睡在那個冰櫃裡,得多冷啊。”
宋璞聽他突然這樣說,轉頭看他。半晌後開口:“你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
和骞沒懂什麼意思。“啊?”
“心這麼硬,剖出來去博物館展覽吧。”宋璞不滿似的說“你讓我給你主持葬禮,你覺得沒了你,我一個人在這世上的意義有多大。”
音影室裡燈全關了,隻剩下電影中那個白白的女鬼到處遊走,仿佛在向誰索命,但又不記得去哪裡。
和骞看不清宋璞的表情,從他語氣中感覺到宋璞有點生氣。但聽到他後半句,又有點開心。然後半哄似的說道:“我心很軟的。”随後抓過宋璞的手,往自己衣服裡鑽,“不信你摸。”
宋璞手貼着和骞的胸膛,皮膚帶來的溫熱且柔軟的觸感,讓他将自己從恐怖片的場景脫離出來,溫熱的皮膚之下,有一顆鮮活的心髒均衡地跳動着,它常年不息,用鮮血灌溉着這具軀體裡的其他五髒六腑,維持着平衡。
宋璞感覺到手心有點熱,他往回撤手時手指不經意劃過皮膚的瞬間,他感覺到那顆鮮活的心髒跳動得更快了,他覺得自己的心髒好像被什麼牽引住一般,也跟着快起來。
他們就着熒幕上的一點點燈光,視線在昏暗中相交,就像在蟻村一萬米之上的那片混沌焦土中的灰白的影子,明明透過那個透明防護帽看不清對方的表情,也依然覺得安心。
和骞低頭吻了他,帶着西瓜味兒的吻有點甜,還有點涼。
電影中的女鬼沒有尖叫着到處找人索命,這會兒她已然變成一個漂亮的綁着兩個大辮子的小姑娘。倒在懶人沙發堆裡的兩人并不想去了解劇情的走向,大概是覺得古老的殉情方式沒什麼意思。
“我還沒問,你是怎麼找到我的?”和骞把宋璞壓在身下,盯着他有點迷離的雙眼問。
和骞知道宋璞可能一進入虛妄止境裡就想起來了,甚至懷疑他根本就沒有‘忘記’那個階段。
和骞原本之前就猜測,忘記過到想起來的這段時間非常随意,大緻是會随一些觸動鎖芯的事件而觸發,就像一把鎖遇到了正确的鑰匙。
宋璞回盯着他,不知道他親的好好的為什麼要突然問起這個。
“一年前。”但他還是老老實實回答了。
這裡的時間流速跟以前在蟻村流速不一樣,不是時間變快或者變慢了,而是他們在這裡的經曆,大腦隻會對一些特定的,特殊的,印象深刻的事件進行儲存,就像是一個人做夢一樣,通常人在夢裡,是感受不到時間的。
時間是跳躍式的。
“一年前,我們學校有過一個文化宣傳的活動,需要結合當地的文化曆史進行宣傳,當時我作為學校的代表參加了采訪。”宋璞的手在和骞手臂上蹭來蹭去,然後接着說:“當時是育華新聞擔任的媒體輸出。”
育華新聞在當地的影響蠻大,而且做得最好的就是文化宣傳闆塊,但一年前和骞還是在社會新聞部,兩個人怎麼也不會遇見:“我怎麼沒什麼印象。”
“我路過榮譽牆上,看到了你的照片。”宋璞說。
幾乎是在那個時候,和骞的照片在一周左右就被撤下來貼上了别人的照片。
但由于兩個人在生活在确實沒什麼交集,不能通過一張照片就直接找到對方說,我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那幾乎要被人當成瘋子或者傻子。
和骞想到那個S先生很久沒發消息來,之前忙于新聞的事情,也忘了這件事,現在突然提到,和骞不禁想要問明白,他報了一串手機号碼,問“這是你的電話吧?”
宋璞愣了幾秒,點點頭,“是。”
“為什麼要假裝我的鄰居。”和骞問。
宋璞的一隻腿被他壓着,有點麻,他動了動,和骞立馬制止他,說“别亂動。”
宋璞立馬收回之前的動作,說“我知道你在育華新聞工作,但我們這種情況産生不了任何交集,所以我查到了你的住址,在你隔壁租了房子。”
然後就以取快遞的名義認識,但半年了兩人竟一個照面都沒打過。
和骞想到這裡不免覺得自己有些傻,他在這裡住了多久了,莫說是隔壁鄰居,就算是其他人也很少遇到,突然來了一個鄰居,還老是讓他幫忙取快遞,他竟然一點異常都沒察覺。
“那你為什麼不直接來找我?”和骞覺得自己錯過了很多事。
但是這個問題問出來就又回到了原點,如果沒想起來,記憶沒有跳脫出虛妄止境,沒有遇到那把打開記憶的鑰匙,沒有特定的時間去觸動那個鎖芯,去找他又能說什麼呢?
不出意外宋璞還是會被當作瘋子或者傻子,那樣他們的關系不僅不會變好,甚至還會變得更差。
“算了。”和骞自顧自地回答了自己的問題。
宋璞的腿比之前更麻,他不明白兩個人在這兒好好的,氣氛也好好的,和骞怎麼突然就問起了這事,其實這件事也不算重要,不過就是和骞之前的幾次常常做的罷了。
“你為什麼要問這個事情。”宋璞看着他,然後眼睛往下移動着:“還是在這個時候。”
和骞停頓了會兒,突然不知道怎麼回答。他為什麼會突然停下來,大概是在消火吧。
“家裡···沒東西。”和骞說得有點艱澀,他覺得他這輩子算是完了。
要怪就怪這段時間太忙,上次還在衣櫃裡信誓旦旦的想要得寸進尺,今天給他機會他卻沒有抓住,想提一提以前的事情來消消火轉移下精神上的注意力,結果···這火越消越大。
“你沒準備好?”宋璞問他。嘴角在昏暗的光線下慢慢上翹。“但你的小弟反抗很多次了,你真不顧它的死活嗎?”
和骞被他說得血脈噴張。
但他還是忍住,沒東西就是沒東西,沒東西,就不能做。
他倒是沒什麼,可是宋璞會受傷。
他從宋璞身上退開,他決定在雙方沒有準備好之前,要做一個忍者。
“怕我受傷?”見他退開動了動麻了的腿,腿已經沒力了,但是那個感覺非常難受,他緩了好一會兒,細細想了下和骞剛才的舉動才問。
和骞看向他,擡手在他蓬松的頭上揉了一把,然後點點頭:“我不會做出任何傷害你的行為,這是我的底線。”
宋璞聞言莞爾。
宋璞将衣服整理好,往後坐了下,然後對和骞張開雙手,說:“那抱會兒,安慰下你。”
和骞搖搖頭說“你這不是安慰我,你這是想讓我死得更快活。”
不過他還是過去抱了下宋璞。
接着他便出去,過了會兒他帶着一身水汽過來,陪宋璞看完了後半截電影,電影講的什麼大概兩個人也是不知道的。
因為宋璞後面睡着了。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和骞把飯都做好了才來叫他。
他抱着宋璞去洗了把臉清醒了些,才把人放到餐椅上吃晚飯。
吃完飯和骞叫了人來給房子打掃衛生,他拉着宋璞出門去消食,不知不覺兩人竟然走了宋璞小區樓下,一個寫着松雅灣的小區,“你這兒的房子也是租的?”和骞問。
宋璞看了一眼小區的方向,“不是,買的。我在這個世界最原本的記憶就是從這裡開始的。”
“那其實我們住得很近。”和骞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