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漂亮而勾人的少年，垂下被星光點綴的颀長羽睫。

坐在鋪滿金銀财寶的大床中央，顯得小小的一隻。

司影不想告訴易青川，自己的家庭住址。

主要是，他的墓地太過寒酸，實在是不怎麼願意展示給人看。

司影的骨灰存放于S市南郊，一座大型公墓的骨灰牆上。

是比骨灰盒大不了多少的一個格子間，算不得入土為安。

甚至在地府裡，也屬于窩棚區、廉租房。

S市作為一線大都市，娛樂行業發展蓬勃，有許多大型影視、經紀公司。

包括易青川在内，不少大明星也都生活在那裡。

也是司影生前讀書、當練習生的地方，死後也便葬在了那裡。

還多虧了程子堯，以及幾位要好的大學同學、輔導員幫忙，才得以完成下葬。

沒有親人願意為小阿飄購置墓地。

每年到了祭日，或是清明前後，也隻會收到程子堯的一份禮物。

往年，司影通常會在祭日當天，回到自己的骨灰牆。

把程子堯送給他的金銀财寶，數上好幾遍，而後，珍重地存入地府官方的天地銀行。

而後，再在那小小的骨灰牆上，給自己貼上一朵漂亮的小黃花。

小阿飄不肯說出家庭住址，易青川也沒再追問。

而是拍了拍床尾小機器飄，那圓乎乎的馬卡龍色小腦袋：

“這個，教你怎麼玩。”

司影好奇地撲閃着濃密的羽睫。

“小易，去看看寄件人。”易青川向小機器飄開口。

話音剛落，小機器飄胸前，憑空顯現一塊16：9的透明電子屏幕。

屏幕裡，萬籁俱寂的夜晚，有風吹過一整排樹梢，沙沙作響。

無人的十字路口，一個穿舊了吧唧灰黑羽絨服的少年，蹲在地上燒紙。

那火光旺極了，少年燒了一大堆，又一大堆。

口中還不住念叨着：

“莊舟，來收錢了。”

莊舟是司影活着時候的名字。

司影定定地盯着，小機器飄胸前的電子屏幕。

咻！——

哎呀，被吸進去了！

小阿飄一個不留神，一頭紮進了電子屏。

S市，郊區，司影站在了程子堯身旁。

看看天，看看地，看看四周，這裡是程子堯租住的合租房小區外。

司影蹲下來，與正專注燒紙的少年，肩并着肩，頭挨着頭。

盡管小阿飄知道，對方根本看不見他的存在。

程子堯的聲音帶着一絲嘶啞，還有些哽咽。

一邊将一疊疊的元寶黃紙，放進火堆裡，一邊小聲念叨：

“小舟，不知道你在那邊過的好不？”

“三年了，你都沒給我托夢。”

司影無聲地吸了吸鼻子：

“我還沒學會托夢，等我學會了，我一定第一個給你托夢，好不好？”

程子堯繼續沖着火堆說話：

“我最近換了工作，也搬了家，不在你之前的經紀公司了，我找了份兒旅拍的工作，雖然不怎麼靠譜，先幹着。我還是喜歡攝影，想拍大片，去拿獎。”

“我還想跟娛樂圈的大記者合作，把段雲柯的那些行徑，告訴大記者，曝光他！小舟，你要是在天有靈，就保佑我能找份兒好工作，認識大記者，曝光段雲柯！”

“唉，算了，你還是别保佑我了，顧好你自己吧，别挨餓，别受凍，别受欺負，缺錢了就托夢跟我說。”

……

司影站在火光前，一雙明閃閃的大眼睛，像是沾染了月夜之下、青草葉間的露水：

“诶，我知道，我知道……你這局副本還有将近六十年，你得把這本兒打好。”

“過幾天我去劇本市集，要是能找着個合适的本子，我就回去陪你……要是，要是實在找不着，我就在場外協助你。”

“小刀也很惦記你，對了，你在副本裡，應該不記得小刀了，沒關系，等幾十年後你回來，就能想起他，到時候我們三個又可以在一塊了。”

“你們這好像禁燒，東西我都收到了，你快回去吧，别讓城管抓住……”

司影嘀嘀咕咕，跟程子堯說了好多話，兩個人各說各的。

直到程子堯燒完了所有金元寶和紙錢，确認最後一點火星都熄滅了，才起身回家。

司影舍不得從小機器飄的空間裡出來。

小阿飄緩緩地跟在好朋友身後。

對方走一大步，小阿飄就猶猶豫豫地跟上一小步。

一人一飄，就這麼一前一後，進了出租屋。

程子堯租住的，是一個四家合租的小次卧，打掃得挺幹淨。

司影前前後後，屋裡屋外地飄蕩了好幾圈。

确認了主卧的一對小情侶挺好相處；東卧的男生，以及西卧的小姑娘，看起來也都是大廠打工的正經人。

司影放下了心。

“我，我得走了。”小阿飄傷感地小聲開口：

“等我解開封印，我就回來看你。”

小阿飄于虛空中抱了抱兄弟，一對烏溜溜的大眼睛中，飄飛着兩顆淚花。

而後轉身飄走了。

程子堯怔怔站在客廳，手裡拿着平闆電腦，他要幹什麼來着？追劇？

就在剛剛，有似曾相識的感覺，轉瞬即逝。

是無法形容的悲喜交加。

出租屋裡的少年，低低地咒罵了自己一句神經病，而後将平闆電腦打開，随便點進一部劇，調到最大音量。

……

咻！——

司影回來了。

小阿飄從AI騎手的顯示屏裡竄出，回到易青川的酒店房間。

那張正方形的雙人大床上，已經擺滿了高高的金元寶、金條、黃紙、冥币。

數量不再增長了。

易青川還把玩着其中兩根金條，将它們磕得叮當作響。

“快還給我！”

司影伸手搶回來，還特意檢查了一番。

金條光溜溜，明閃閃，沒有一丁點劃痕。

司影滿意地将金條收起。

容顔乖順的少年，一張纖白的小臉兒，此刻顯得嚴肅極了。

不讓易青川碰，而是自己一點一點地，将金銀财寶，搬運進小快遞車。

碼得整整齊齊。

小機器飄滿載着金光燦燦的财寶，發出奶聲奶氣的夾子音：

“尊敬的司影先生，E0210号小易為您服務，請确認包裹清點完畢，小易将于一秒鐘内，送達包裹上的墓址。”

“好。”

司影鄭重地将最後一枚金條，放進小推車。

“等等。”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叫住小機器飄：

“請把這個也一起送去我家。”

說話間，司影從貼身的口袋裡，取出一枚手帕包裹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