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剛過,空氣已裹挾着初春韻調。
大廳随處可見新鮮的臘梅枝,低調的紅色,一簇簇清雅繁茂,綴點出鋪天蓋地的喜慶。
正月初八,領結婚證的人還挺多。
奚城說大不大,是南方炙手可熱的宜居城市。唐苒畢業後紮根三年,無數次到民政局跑腿,卻還是頭一回辦私事兒。
窗口大姐熟識她,意味深長的眼神掠過她身側的高大男人。
白襯衣外搭着件灰毛呢,簡單素淨,沒有任何裝飾。
流水線般普通的寸頭,卻壓不住出色俊秀的眉眼。五官在他臉上拼湊出最融洽的效果,多一分少一分,挪一寸位置都不夠完美。
不言不語地站着,竟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軒昂氣質。
大姐收回驚豔的目光,默默瞟一眼電腦上的職業資料。
難怪了,是個軍人。
一邊簽字,一邊和唐苒說笑:“行啊小唐,一聲不響找了個極品,回頭給我閨女傳授經驗哈。”
唐苒難得全妝,為了證件照去店裡化的,總覺得眼皮和嘴唇都太厚重,笑起來略顯僵硬。
大姐把兩本熱乎的結婚證遞給她:“恭喜恭喜,百年好合。”
唐苒接過:“謝謝吳姐。”
“客氣啥,記得抽獎。”
宋泊峤始終站在她身後,順從得像個工具人。唐苒把屬于他的那本結婚證遞給他,望向門口:“抽獎嗎?”
說是政府福利,春節期間領證的夫妻都可以在民政局門口抽一次獎。
iPad,智能蒸烤箱,空氣炸鍋,雙人旅遊,有巴厘島,普吉島,和幾個耳熟能詳的蜜月聖地可選……最末的五等獎那欄,隻有“神秘獎品”四個字。
宋泊峤收好結婚證,手機突然響了,眉頭稍擰,邊拿手機邊歉意地看她:“你試試吧,我接個電話。”
“好。”
唐苒向來運氣差,沒抱希望,手伸進抽獎箱随意薅了幾下。接電話的男人語氣略嚴肅,應該是工作。
展開紙條,意料之中的五等獎。
神秘獎品是一隻鐳射白的小盒子。包裝精緻,字體纖細——Durex,Air,快感三合一。
宋泊峤挂電話看過來時,唐苒手忙腳亂地把東西揉進兜裡:“那個,你有工作就去忙吧,大老遠來一趟,也……”挺折騰的。
她話沒說完,一聲輕笑打斷。
民政局人來人往,一對對光鮮亮麗神采奕奕,他清冽明澈的眼神卻讓一切都黯然失色。
“放心,打過招呼了,今天沒人叫得走我。”男人薄唇輕啟,調子随意而疏懶,帶着寒冬暖陽般不經意的溫度。
下巴揚了揚,看向她躲閃的手:“抽到什麼?”
唐苒急忙把兜裡的東西藏好,心虛支吾:“沒用的東西,我扔了。”
宋泊峤稍低下頭,勾着唇,眼神莫測:“好歹我也有份兒,不給我看看再扔?”
他也有份……
兜裡的盒子被捏變形,唐苒莫名聯想到一些限制畫面,清了清嗓,強自鎮定:“扔都扔了。”
宋泊峤笑而不語,像在欣賞她的局促,眼神和初見時如出一轍。
那天同樣的地點,也踩着腳下這塊磚,電話裡譚喆的嗓音抱歉又決絕:“對不起唐苒,我沒有喜歡過你。”
“我心裡從始至終隻有菁菁。”
“算了吧。”
寒冬臘月,她呆立在民政局門口,複盤譚喆和她交往以來的種種行為。
噓寒問暖,體貼周到,半夜接她下班,清早排隊去買她愛吃的牛肉面……好像相見恨晚,一往情深。
原來最精湛的演員從來不在電影熒幕上。
那天宋泊峤站在她不近不遠的距離,将她冷淡的嘲弄盡收眼底。
然後遞給她一張紙巾。
等她平靜下來,鼻尖擤得發紅,問她要不要結個婚。
被譚喆抛棄,接受陌生人求婚,那天她的人生拐了個大彎,被擰向無法預測的未來。
她問過宋泊峤為什麼選她,對方答得漫不經心:“家裡催煩了,找個順眼的堵他們嘴。”
正好她也想找個順眼的讓奶奶安心,算各取所需,一拍即合。
“讓一讓讓一讓。”打掃地磚的阿姨坐在清潔車上,扶着方向盤大喊。
唐苒匆匆回神卻來不及躲,飛速轉動的拖布眼看要碰到她一塵不染的皮靴,忽然腰間一緊,清冽的香味和男人結實的手臂将她圍攏。
鼻尖裹卷着陌生而硬朗的氣息,心跳猝不及防地雜亂。
到底是部隊裡練出的體格,穿着衣服看不出多壯,但她的手隔着襯衫,撫觸到清晰的肌肉輪廓。
松開時,還有些意猶未盡,浮想聯翩。
她默念幾遍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清心凝神,直至那人淡淡開口:“我訂了餐廳,去吃飯?”
唐苒眉頭一松:“好。”
新婚夫妻的第一頓飯,在人均500的花園餐廳。
唐苒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訂的,明明今早才從駐地飛過來。
這麼高檔的地方她隻來過一次,相親,對方是銀行管理層,對她很滿意,唯一要求是婚後離職當主婦,自然沒談攏。
那次坐的還是大廳。
服務員領着他們到包間,兩人位,私享一片空中花園。
桌面上擺着一束鮮豔欲滴的紅玫瑰。
唐苒微怔:“這是……”
“給你的。”宋泊峤把花拿起來,親手遞給她,“不知道你們女孩兒喜歡什麼,老闆說送這個不會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