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蘅點了點頭,腦裡還在篩選着可能的貴人,便随口一問,“那你與烏元可有說開?”
晏空青咳了一聲,捂住嘴鼻,看了眼楚蘅。
楚蘅不明所以,“傷口又疼了?”
晏空青搖搖頭。
離了吞心城,告别烏元,烏川也不再那麼排斥這些問題。他并不覺得冒犯,耐心地說:“走一步看一步,總歸是不能更差。從前種種,我也無法求證,但我所知曉的,那段過往,是另一種模樣。”
烏川口中的故事,的的确确變了番模樣。
烏川自出世起,便受到多方面的贊譽,相貌驚豔,才學過人,都是不值一提的長處,但自未及冠前便迸發出的在巫術方面極高的天賦,卻讓他和這些贊譽背道而馳。
自那時起,烏川便隐隐約約覺得父親對自己态度急轉直下,連一向愛護自己的母親也不再和他多說幾句。
每日請安之後,烏川便在自己的别院内偷偷修習巫術,在祠堂内找到的巫術殘本,他也視作珍寶。裡面撰寫的巫術之法絕妙無比,每每看見其中奧妙,他都控制不住内心的雀躍。
後來他才在家裡仆人口中得知,自己的父親對于巫術深惡痛絕,究其原因還是要從父親同父異母的弟弟烏元說起。
烏元手腳不幹淨,說是随了他的母親,在蟲谷内竊得關鍵蟲母,被祖父趕出家門。而正因缺少蟲母,父親對蠱術一道的修習也不得不停止。
烏川當然半信半疑,但看見自己那位名義上的伯父的親生母親受刺激後,将三位烏家下人打得半身不遂後,他才勉強信了,修習巫術的時辰也從日中,改到深夜。
但世界上從不存在不透風的牆,拼命想要隐藏的事最終還是被父親發現。
那段日子,吞心城長老長辭于世,長老之位空缺,烏承為此愁白了頭發,偶然間看見烏川手裡拿着烏元引以為傲的巫術手劄,更是氣憤。
“烏川!讓你衣食無憂,就是讓你修習這種不三不四的技藝的嗎?”烏承拿出家法,就往烏川身上打。
烏川那時一時氣急,執拗起來,硬是不屈,“烏家自古以來便是巫蠱雙修,怎地到了我這便是不三不四,不倫不類。”
“還敢嘴硬。”
“難不成父親是覺得自己的蠱術不敵巫術,心裡生了怯,所以才絕口不提曾經那位在巫術上造詣頗深的烏元嗎?”烏川一句一句都戳在烏承的心肺之上,背上的家法落個不停,但不多時,烏川便感覺不到疼痛。
耳邊傳來悶哼,烏川被自己的伴讀護在懷裡,他試圖掙脫,但伴讀咬着牙,絲絲不肯放。
“關你什麼事,我難不成還擔不起這家法了嗎?”烏川說,“不需要你這時候展現你的忠貞,滾。”
伴讀還是不放手,他搖搖頭,對着那位家主,“要罰便罰我,少爺無辜。”
烏承好似真的被這話震住,停了手,大喘着氣,“好,一個個都好。”
烏承指着那個伴讀,“好好煉制你的蠱去,别和他學些不成文的東西。别給我丢臉。”
伴讀低低應了一聲。
烏川被關進别院,整整一月,又在某個夜晚,被沒選上長老之位的父親拿來出氣,打得遍體鱗傷。以他的傲氣,絕不可能自己低頭。
門外歡聲笑語,襯得門内更是冷清。多少年的缺失的關心和愛護,原來竟是唾手可得。原來隻要是習得蠱術的,便可得到父親青睐。原來不用勤勉,不用處處做到最好,便能被父親誇贊。
烏川嗤笑一聲,而後他被扔出家門,倒是和那位害的自己如此的伯父一脈相承,他一路跌跌撞撞誤入幽冥,摸爬滾打,總算是在裡面苟活。
他改了術法,以巫行醫,難免需要出去采買。不小心路過烏家,也曾停留半刻,得知烏家被滅了滿門,也曾慶幸,但最後還是陷入深深的無措當中。
這些年的恨全都無處可使,他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遊蕩,直到看見新的吞心城長老,那腔不可名狀、無緣無故的恨才有了歸處。
“很莫名其妙吧,”烏川低頭淺笑,“還真是莫名其妙,但不這樣,好像也找不到什麼活着的念想。”
楚蘅搖頭,“你沒錯,烏元沒錯,錯的另有其人。”
“也許。”烏川低聲說着,“快到了吧。”
晏空青揭開簾子,果然見到熟悉的喋血城城門,他嗯了一聲,剛放下簾子,就聽見一陣騷動。
一串串紫箭沖着這架馬車而來,楚蘅心裡一緊,驅着馬車便要沖進城内,而箭流即刻調轉,堵住不許他進城。
一次次試探和攻擊,楚蘅早就一腔火氣,現下得知幕後之人猖狂至極,藏身喋血城,更是按捺不住。
斷惡的靈力在四周有了波動的迹象,楚蘅拿出長劍,朝着箭來的方向揮去。他飛身上城牆,将其上藏身的一人揪下,斷惡及時趕來,清除四周隐患。
八名身着黑袍的魔族人即刻現行,被壓倒在地。
晏空青和烏川自馬車内走出,表情均有變動。
楚蘅站在那八人身前,晏空青和烏川站在他身後不遠處。斷惡懸在八人頭頂,刀身泛着紅光。
“說說,是那什麼三哥叫你們來的嗎?”楚蘅彎着腰,隔空将其中一人下巴捏住。
那人眼神一凜,手上微動。
“小心!”晏空青剛要上前,就見那幾人看了眼楚蘅,眼中情緒複雜,慢慢放下了手中藏着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