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陰翳,庭院幽閉。
一隻手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水缸邊緣,沒有任何氣息流露,緩慢而又急不可耐地探進陰影裡,蜷指成爪,猛地抓向那點顫巍巍的尾巴尖。
突然,一道戲谑的聲音響起:“這是誰的狐狸尾巴露出來了?”
青年猛地擡頭。
隻見牆頭上雨絲一陣扭曲波動,方才明明已經離開的容斐憑空出現,垂着一條腿随意坐着,槍在手裡轉了一圈,上膛,瞄準了青年的腦袋。
“容斐?”青年語氣一沉,也不裝了,陰森森道,“你們沒走?”
容少爺居高臨下看着他,鄙夷嫌惡地皺了皺臉,旋即又笑起來:“錯了,其實我們根本沒來過。”
“什麼?”青年微愕。
容斐道:“我說我們沒來過,怎麼,聽不懂?我們到了大門口,門都沒進,往裡撒了點夢佛陀,你就自己從草垛裡出來了,唱作俱佳自己玩了半天。怎麼樣,現在醒了?”
青年黑幽幽的眼珠盯着容斐,又倏忽轉向那條藏匿的紅色狐狸尾巴。
那條尾巴甩了甩,紅狐狸從水缸後走了出來,對容斐點了點頭:“多謝顧天師和容少,讓我欣賞了這樣一出好戲。剩餘的夢佛陀,我們留之也無用,便作為兩位幫我們找出兇手的報酬,送與二位了。還望莫要嫌棄寒酸。”
“多謝。”顧驚寒的身影随着一陣水波般的光影,出現在牆上。
夢裡不知身是客,一夢三生宛如真實的夢佛陀,又怎麼會寒酸?
世間諸多珍稀奇物,亦不能比。
否則,伍老闆一個普普通通的狐妖,又是憑什麼在這個連顧驚寒都無法迅速制住的調香師手下掙紮那麼久的?
“兩位好算計啊。”
青年突然陰沉一笑,一把撕下了臉上的面皮,“既如此,我也不需要僞裝什麼了。顧天師,你早就知道我在這院子内設了迷心陣吧,若是貿然進來,我便可引導你們的決定,讓你們無功而返。”
顧驚寒撐着傘,神情漠然:“我也布過迷心陣。”
迷心陣短時間内他也破不了,但這并不意味着他看不出。
青年詭異地從這句冷淡的話裡聽出了一絲鄙夷,臉上的血肉頓時一陣蠕動,桀桀笑道:“好啊,好啊,真是聰明。可聰明又有什麼用呢?該死還是會死的……顧天師,剩下的陰眼在你那兒吧,那可是禍患啊,我會因它而死,你也會的……”
顧驚寒已經不想跟他廢話了,道:“林家的事,是你做下的,狐妖們,是你殺的?奇異狐香标記,是你留下的?”
青年陰厲道:“都是我做的,但那又如何?我就是那個調香師。知道這些又有什麼用?顧驚寒,你以為你動得了我?哈哈哈哈哈哈,别做夢了!”
他突然一陣狂笑,身形化為一道黑煙,猛然後退。
容斐當即開槍,槍法極準,但卻數度落空。
“追!”
顧驚寒冷喝一聲,迅速奔出。
他早就做好調香師逃跑的追擊準備了,行動十分迅捷。
城北弄堂曲繞,環折疊扣。
顧驚寒在前追擊,容斐帶着一幫手下緊随在後,牆頭屋檐間火紅色的狐狸身影若隐若現,在顧驚寒符箓的加持下,目力倍增,不時喊出一聲調香師的方位,協助衆人。
“不好!”狐狸突然大叫一聲,“他出城,往城外荒山去了!”
顧驚寒眉目一凜,調轉方向,追出了城。
一出城門,竟然有容家的人備了數匹快馬等在門外,翻身上馬,顧驚寒策馬疾馳間看向并行的容斐,容少爺回了他一個亮晶晶的略有些小嘚瑟的眼神:“增速符再快,怎比得過快馬?”
本想勸容少爺先行回去的話就這樣掐斷在了嗓子裡。
顧驚寒突然伸手探過去,掌心在容斐腰間輕輕一抹,留下一沓用紅繩串起來的黃符。
疾風之中,符紙飛揚,隐約發出淡淡的金光。
“萬事小心。”顧驚寒道。
容斐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揚起來,笑了聲:“婆婆媽媽。”說罷,馬鞭一甩,當先而去。
海城外多連綿荒山,奇險陡峻,林木茂密,常有野獸出沒。
調香師一路跑進一座荒山深處,最初還可騎馬追趕,拉近彼此距離,但後來馬匹難行,再加上小狐狸的符箓失效,一時竟失去了調香師的蹤迹。
深入沒有多遠,顧驚寒便停下了腳步,神色微凝,“有陣法。”
容斐眉心一皺,馬鞭輕輕敲了敲,偏頭吩咐道:“留下十幾個人,剩下的跟山下的彙合,把山給我圍了。顧大少給你們的符,記得都貼上,缺的從留下的人那兒先拿,務必連隻老鼠都别放出去!”
“是!”數十名手下領命而去。
容培靖雖是土匪出身,但練起人來卻是很有一套,令行禁止,頗有點軍人風骨。
“顧天師,容少爺,”小狐狸走上前,他周圍已經聚集了一圈海城外剩餘的狐妖,一雙雙妖異的眼睛在陰沉晦暗的光線裡閃着幽綠的光,此時大部分人離開了,他們才敢出來,“我們也可以幫忙尋找,或者圍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