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斐笑了笑,掃了顧驚寒一眼,下了車,手裡握着重新組裝好的槍在他胸口點了點,威脅的意味十足,但說出口的話卻散漫至極:“先去吃口飯。”
汽車發動起來。
晨曦金色的微芒從四面的車窗透射進來,照見容斐略顯困倦的臉色。
他沒睡,隻是半阖着眼,胳膊支在車窗邊緣,手托着下巴,漫不經心地看着窗外的風景。
顧驚寒想起出門時的疑惑,便道:“容少今日怎麼會來?”
容斐面色一僵,沒想到顧驚寒問這個。他總不能說夜裡睡不着,睜眼閉眼都是你這小美人,所以來看看解解饞吧?
于是容少爺決定把鍋扔給容夫人:“聽說你剛回國?母親讓我陪你逛逛海城。”
顧驚寒語氣波瀾不驚道:“不是想我了?”
容少爺的臉肉眼可見地刷了層紅胭脂。
顧驚寒掃了眼他覆着輕紅的耳根,莫名愉悅。
自從昨日見識過容少爺變臉氣急的模樣後,他就像發現了一種新法術一般,總是控制不住想多試幾次,見見這人尴尬惱怒,伸出爪子撓他的模樣。
“這很正常,”
顧驚寒解釋道,“昨日那符灰沾了我的氣息,為了抹除狐妖的标記,我将它導入你體内,自然有些氣息殘留,或多或少,會受些影響。”
容斐的臉色好轉了點,他看了顧驚寒一眼:“我身上真有什麼狐狸精味?”
“有,但不重。”顧驚寒道,“你與它應該有交集,但沒有貼身接觸過。”
容斐沉默片刻,道:“吃完飯,先去一趟護城河那兒的瑾玉軒。我這幾天沒接觸過什麼外人,隻陪母親去買過一次玉石。要是真有什麼妖魔鬼怪,怕是母親也會沾上,你今天要是還有空,就陪我回一趟容家,他們……嗯,想見見你。”
土匪窩裡摸打滾爬出來的睜眼說瞎話能力在顧大少面前似乎打了點折扣,容斐掩飾般垂下眼。
“好。”顧驚寒沒聽出不對,應了聲,便停了車。
顧驚寒選的吃飯的地方是海城有名的德福居,蟹粉小籠包是一絕。
早上人還不多,兩人進了酒樓,顧驚寒掃了眼菜品牌子,隻點了兩屜小籠包和一碗熱豆漿。
容斐略有些驚訝:“你也喜歡德福居的小籠包?兩屜太少,不夠你我吃,再要一點。”
“不用,”顧驚寒邊倒茶,邊道,“我吃過了。”
容斐聞言,眉頭一揚:“你知道我愛吃?”
“嗯,”顧驚寒淡淡道,“昨天你身上有一股小籠包味。”
容斐桃花眼一彎,忍不住笑了:“你屬狗的吧,顧驚寒。怎麼什麼都能聞見?”他側了側身,半靠過去,“那你現在聞聞,我今天什麼味兒?”
顧驚寒扶了下容斐壓過來的腰,不假思索道:“不用聞,我的味道。”
不說則已,一說出來,容斐頓時覺得鼻息間那股如冰似雪的冷香更盛了幾分,纏繞不去,暗昧叢生,将他滿身都縛住了。
小籠包上來了,顧驚寒給容斐倒了一碟醋,碟子還未放穩,就聽容斐突然道:“成婚後,我絕不會納妾。”
顧驚寒扶着醋碟的手一頓。
擡眼,容斐正涼飕飕地看着他,嗤笑着:“我看顧大少才是狐狸精變的,要真納了妾,恐怕我的姨太太們都不夠你勾的,我可不想腦袋頂上的綠帽子摞起來跟租界洋行一般高。”
顧驚寒點頭贊同:“容少深謀遠慮。”
容斐冷哼,幹掉一碟老陳醋,咬小籠包。
在容少爺杞人憂天的綠雲危機中,早飯用畢。
瑾玉軒離德福居不遠,容斐提議溜溜食,兩人便不緊不慢地沿河走過去。
已經入秋,護城河兩岸粉牆黛瓦,枯葉半殘,打着旋兒落在水面,随波逐流。
臨水街道小攤遍布,店鋪衆多,水光之上開了幾扇窗子,高揚的酒旗與雪膚美人的油畫廣告牌穿插林立,有一種時空錯亂的意外風情。
“來過這裡嗎?”容斐偏頭問。
兩人并肩而行,身高相若,顧驚寒微一側頭,就能看進容斐那雙潋滟含情的桃花眼裡,他搖頭道:“不曾。”
容斐不意外這個答案,顧驚寒的身世他早就知曉,海城對于顧驚寒來說,或許還不如美國令他熟悉。
或許是早飯吃得太舒心,忘性極大的容少爺将顧驚寒昨日的挑釁舉動完全抛在了腦後,興緻極高地介紹起這片街區,美食好物,如數家珍,調皮搗蛋,不一而足。
“我小時候就是在這裡長大的,那邊那牌坊看到了嗎?我剛學會騎馬的時候,沒穩住,撞壞了小半邊,還有那兒,曾經是家糧店,米面都摻沙,奸猾得很,我氣不過,賞了他們東家一泡童子尿……”
不同于顧驚寒常年不變的淡漠沉郁,容斐說話時意興飛揚,眉眼生動,略擡着下巴,仰起點倨傲又不令人厭惡的弧度,黑亮的眼裡偶爾閃過一抹狡黠之色,彎着唇角,像一幅靈動至極恣意風流的畫。
顧驚寒眼底的凝黑慢慢軟了下來。
他看着容斐的神色,問道:“你喜歡這裡?”
容斐漫不經心地笑笑:“還行吧。海城有意思的地方多着呢,等哪天再帶你去别的地方玩玩……”
兩人說話間,已經轉過一條街。
再走沒多久,前面的河岸邊傳來一陣鬧哄哄的喧嘩聲,許多人聚集在那兒,有一隊穿着制服的警察趕來,分開人群往裡鑽:“都讓讓都讓讓!死人有什麼好看的!”
“這是造了什麼孽了……”
“别看了别看了,這可不是個好死的!”
“昨日我見伍老闆還好好的,别是夜裡出來,遇見水鬼了吧……”
人群向外圍散了點,小聲議論,不敢靠近,全都是一副惶恐驚懼的模樣。
顧驚寒的手臂被拉了一下,轉頭,便見身旁的容斐皺起了眉,幽黑的眼注視着人群堵住的地方,道:“那兒就是瑾玉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