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腦桌前,雲舒寒正認真地逐條校對利潤表的數據,上司氣急敗壞走過來将一沓報表拍她臉上,“你看看你算的什麼?幹了這麼多年,竟然犯這樣的低級錯誤!”
雲舒寒捂着被拍疼的臉,睜大眼睛看着表上的字,字迹卻越來越模糊,最後縮成白茫茫一團刺得她眼疼。
這時左邊工位的小李嗤笑一聲。
雲舒寒順着這聲嘲笑望去,忽然明白是她暗中搞的鬼,剛想解釋,上司冷着臉下達催命符,“給你一個小時,算不對,走人!”
雲舒寒清楚這話不是恐吓。現在經濟不景氣,公司高層正想着法子裁人。像她這種挑不出錯卻又沒什麼成績的普通員工是最先下手的一批。
何況她現在不是有錯了?
她來不及找小李對質,把那沓報表迅速看了一遍,正準備改,客戶公司打電話催發票,态度生硬要求今天下班前必須拿到快遞單号。
她耐着性子解釋:開發票需要好幾個領導簽字,沒那麼快……
對方打斷她,“我們剛還開會讨論,能不能繼續合作就看你們的辦事态度了。都是打工人,理解下好吧!”
不等她回應,對方“嘟”的一聲幹脆利落挂掉了轉圜的可能。
如果丢失這個客戶,不需要一個小時她就會被掃地出門!
雲舒寒表情痛苦,雙手揉搓着被壓力和愁悶撐炸的腦袋,潮湧般的無力感一浪接一浪沖擊着她早已疲弱不堪的心靈。
“怎麼就這麼難!我不求升職不求加薪,隻想穩穩當當保住飯碗,怎麼就這麼難?”
“入職五年,勤懇踏實,任勞任怨,不敢請病假,主動要求加班,明知是領導畫餅我也認了。為什麼處境會越來越糟?!”
辭職吧,不幹了!但她又不甘心,大好青春耗在這兒,總得有個說法!
況且真辭了,不就遂了公司的意?
雲舒寒氣若遊絲,嘴唇哆嗦,擡眼便見客戶、上司、小李三個人站成一排陰森森對着她笑。
笑聲越來越大,三人的頭也迅速膨脹,圍着她像跳皮筋似的上下亂竄。
被恐懼支配的她不知所措,就像對迷茫的未來一樣,毫無方寸之力。
“不要……我不要。”雲舒寒嘴唇幹裂,額頭像被架在火上烤一樣燙。朦胧間,似乎聽見有人喊,“大家快醒醒!”
她醒不了,噩夢和小人一樣,一旦纏了身,沒那麼輕易擺脫。
沉沉的又睡去。
這次夢見自己正對着節假日計劃表陷入深深自責。
因為沒有在八點準時起床,導緻計劃好的健身時間減少一半;又因為刷視頻耽誤了專業課學習,讓她覺得業務能力永遠提不上來了;現在她的自責時間原本是該用來做家務的,但越想按計劃走,身體卻越沒來由地抗拒。
看着安排得滿滿當當的計劃表,她感覺心裡空落落的。這一天虛度了,她扇了自己一耳光,為自己的無能掉眼淚。
這時母親在卧室門外喊,“讓你去買包鹽磨蹭這麼久,你以為你是大小姐的命呐!趕緊的,等鹽下鍋呐!”
突然間深深的内疚感被母親這一嗓子驚得蹤迹全無,身體在對方話音還沒結束時就已經行動了。她深知這個家裡不養閑人,父母每一分付出都明碼标價,等着她用一輩子的時間和精力等價填補。
在等電梯的空檔她總覺得大門沒鎖好,跑了兩趟确認擔心多餘外,又想起拖鞋擺放的位置不對,應該是兩隻并攏,鞋跟對着大門才對。但她出門太急,好像是鞋尖朝的大門?撓心抓肺地想要回去重放,又怕耽誤菜下鍋的時間。
電梯的樓層數字不斷往下掉,到了她這一層直接略過,為什麼不停呢?她看看手機,這時間段不是高峰期啊?為什麼不停呢?為什麼任何事都不能順心如意呢?她焦急地不斷在心裡一遍遍問自己。
“咚”的一聲,身體慣性前傾,頭撞在前方椅背上,雲舒寒猛然驚醒,這才意識到自己正坐在開往青峰山的旅遊大巴上。
導遊從車門處上來安慰驚慌失措的遊客們,“前面塌方,救援隊正在清理路障,大家稍安勿躁耐心等等啊!”
“晚飯前能到達青峰山嗎?”遊客們看了看暗沉的天色,為這麼倉促的行程感到憂慮。
“能!肯定能!”導遊答得很幹脆,其實心裡也沒底。
有遊客小聲抱怨,“如果不進那個珠寶店,現在我們已經到青峰山了。”
“哎呀,低價團嘛,是這樣。”
“早起晚睡的,這哪是出來旅遊喲,這是受罪!”
“……”
坐在車窗邊的雲舒寒捂着耳朵,在心裡一遍遍提醒自己:我已經辭職,已經逃離那個家,我出來就是尋開心的,不能讓自己再陷入糟糕情緒裡,淡定淡定!“
坐在鄰座的小夥子以為她不舒服,拿出暈車藥讓她吃。雲舒寒擺擺手,說自己頭脹不是暈車。
小夥子立刻明白她是高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