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九九畢竟年紀小,這幾年被本家的族人為難得多了,難免有些偏激。可這世上虛情假意固然多,真心實意卻也不是沒有,潘掌櫃便是如此。
想要去更好的地方給實力更強的東家幹活是真,替謝家守了三年雲客來,給自己把飯莊裡的事一件一件仔細交代也是真。
謝九九對人向來要留三分,現在得了潘掌櫃毫不遮掩的好,一時間就覺得自己準備的二百兩銀子,拿出來是辱沒了人。
“東家這是什麼話,出了門何處不要用錢,這銀票東家給的正是時候,我就不跟東家客氣了。”
活了大半輩子的人了,潘掌櫃如何看不懂謝九九。十七八的姑娘被逼得隻能招贅,還要扛起一個家,有防人之心是對的。
自己不過盡自己的心,她便覺得她待自己不夠誠,羞愧得臉都紅了。
說到底還是這孩子心軟,不怕别人對她不好,大不了拼個你死我活也不是不行。就怕别人對她好,她反而不知道該怎麼回這份好意。
“九九,我跟你大舅是一輩兒人,今天托大再咐你一句,以後在雲客來你輕易别心軟,對你好的人不管怎麼着都知道你的難處,老想着要你心軟的人,好不到哪裡去。”
“潘掌櫃的話我放在心裡了,我就這會兒不自在,等過兩天也就好了。您盡管放心,我這人厲害慣了,您想要我該我也改不了。”
一老一少,沒了東家和掌櫃的身份束縛,倒是比之前三年聊得更投機,謝九九都恨不得拍胸脯把潘掌櫃留下來,潘掌櫃也恨不得立馬去信拒了那邊東家,幹脆留下來得了。
聊完了,聽見前面熱鬧起來,收拾好心緒起身往外走,才又看不出方才兩人剛掏過心窩子,什麼留下來不留下來的,也就那麼一說。
生意不好,不是完全沒客人。要做掌櫃,自然得在飯莊裡支應着。
成親了,頭發得梳起來。大熱的天多餘的首飾不願意戴,早上打開裝包頭巾的匣子,挑挑揀揀半晌,挑了一塊淡粉色的絲綢紗。
把挽起的發絲包住,再用裴元自己做的銀簪固定,配上珍珠耳環,瞧着簡潔大方,站在當年謝德昌習慣站的位置,進來的客人便都知曉,雲客來的東家是真的回來了。
或許是謝九九今年三下五除二把謝家收拾得夠嗆的事傳得足夠廣,又或是謝九九騎馬去裴家接親足夠霸氣。
總之進來的客人無論是誰都客客氣氣朝謝九九拱手示意,誰也不當她是以前那個跟在謝德昌身後,天天在雲客來裡玩兒的小孩兒。
客人不算多,後廚的菜也出得快。忙過一陣謝九九躲到櫃台後面,一邊扒拉算盤珠子一邊看着外面的街市,琢磨能有什麼法子能把食客重新招攬回來。
誰知沒等謝九九想到有什麼辦法能吸引食客,就瞧見承平急匆匆的從外面跑來,“大娘子,出事了。府城來了人,說是姑爺親娘的娘家人找來了。”
謝九九成了親,家裡的稱呼都跟着都改了。大姑娘成了大娘子,黃娟成了夫人。謝文濟和謝芝娘沒成家,還按照之前的稱謂,不曾有變化。
承平一路跑過來急得很,許是慌了神也不管鋪子裡還有食客,就急急把事情大聲說了。
跟在後面一路小跑趕都趕不上的春兒,老遠就聽見承平的聲音,氣得想罵人又實在喘不過來,隻得先去扶住臉色有些難看的謝九九。
裴元跟自己說過關氏的事,被貶谪的去了嶺南的人家,時隔多年能來找一個半路病得隻剩一口氣的女兒,是不是好事還真不好說。
“裴元呢,他知不知道這事。”
“府城來的人先去的裴家。”
到了裴家見隻有看家的老高頭和水媽媽,一問才知道裴元自己做主把自己給嫁了。
“人是被老高叔帶過來的,姑爺不在,已經打發曹勇去衙門那邊了。”
自己跟承平往飯莊這邊來,本是想悄悄把大娘子叫回去就行了,誰知承平這個小子慌腳雞一樣,沒一點用!
定下跟裴元的親事之後,謝九九想過裴家本宗不樂意,也想過關氏得着消息之後來鬧。所以這門親事裴元說他自己能做主,謝九九就再沒提過别的。
就自家的條件,還想找個條件比裴元更好的女婿入贅是不可能了。好不容易兩邊都樂意,緊趕慢趕把親事辦完,這怎麼剛把人弄回家,就出岔子了。
謝九九穩了穩神,收拾好心情,很快臉上就看不出有什麼不高興的樣子,還伸手在承平肩膀上拍了拍。
“去後面喝點水,多大的事用你這麼着急忙慌的跑來。找來了好啊,獨木不成林,這事要靠得住以後咱們家又多了門能走動的親戚啊。”
謝九九面上不露異色,把飯莊依舊留給還沒走的潘掌櫃和秦娘子,又耐着性子跟幾個老客打了招呼,這才帶着春兒從雲客來出來往家中走。
到家的時候黃二舅已經帶着兩個表哥來了,老實巴交的漢子坐在前院門房外的條椅上,一見謝九九就先站了起來,“你大舅帶着姑爺去鎮上了,得下午才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