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才第一次見面的人,就這麼一來一回像是做買賣一樣把自己的親事給定了下來。
從謝家出來,黃大舅一眼又一眼的看裴元,攢了滿肚子話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想跟裴元說自家外甥女其實是個心軟的好姑娘,可這話說出來好似有些單薄。本來是真話,一想想外甥女那丁是丁卯是卯的樣子,他自己都覺得沒那麼真了。
反倒是裴元心情不錯,回去的路上碰上路邊擺攤的老翁,還饒有興緻的走過去,指着用草繩捆成一捆一捆的菜苔旁,那幾根細細的枝丫,“老丈,這枝條什麼價,賣不賣的。”
“郎君要這個,盡管拿去便是。”
枝條細長,打眼一瞧如同一把枯枝,黃海仔細看了好幾眼才看出來是雪柳。
本地林中溪邊随處可見,眼下看着不起眼,拿回去養上些時日,白花滿枝若雪,好看着嘞。
這玩意兒鄉間城外确實很多,但老翁能專門折來細細整理好,說明他在這上面花了心思,就算本來不打算賣也一定是要帶回家用的。
裴元不好跟老翁拉扯,隻得多挑了兩把白菜苔,又多給了兩個銅闆,就算是一起買下來的。一個銅闆能換兩個雞子,四個雞蛋換一把鄉間路邊常見的枝條,老漢自然樂意。
“大舅,這雪柳開花猶如枯樹逢春,小侄分您一半帶回去,等開了花家中長輩見了,肯定也歡喜。”
歡喜?歡喜歡喜。黃海拎着一大把枝條回家,進門就撞見家裡的長工在自家妻子常氏的指揮下,正給前院花圃裡除草。
黃海娶的媳婦常氏,家裡世代都是胥吏,在容縣這個地頭當得起一聲地頭蛇。
這樣的人家看着不起眼,其實家底子厚得很。那句老話怎麼說的?鐵打的衙門流水的老爺。
一個縣城裡迎來送往多少縣太爺恐怕誰都說不清,但衙門和衙門裡的胥吏都是會一直存在的。
尤其是胥吏,一個家族在一處地方生根壯大聯姻繁茂,就像一顆大樹,外面看着或許平平無奇,藏在地底下的根系卻是輕易不可撼動。
常氏是家中幼女,當年看中黃家老大身闆子壯濃眉大眼,說什麼都要嫁過來。黃大舅也是娶了常氏以後,才入了衙門在戶房當了個吏員。
嫁過來就是長嫂,那時候黃娟年紀還小,很多時候都是跟着常氏這個新進門的大嫂一起玩兒。
後來謝九九的外婆就常說,閨女光學會老大家那暴脾氣,卻沒學會常氏的圓滑精明性子,就不是個聰明人。
精明能持家的常氏此刻看着黃大舅手裡拿着的枝條,再看看長工剛從花圃裡弄出來的雜草枯枝和枝條,臉上那表情簡直精彩。
“如何,裴家那小子九九看上沒有。”
後院專門留出來一塊不大的地方,就是拿來種些蘿蔔白菜南瓜茄子這類,撒了種子下去都不用怎麼管的家常小菜。
過完年就開春了,天氣或許還有些涼,地裡的菜苗可是一天比一天漲勢旺。家裡光是吃菜心都有些吃不過來,怎麼還從外面提了一大把白菜苔回來了。
“菜就罷了,好歹能吃。你拿回來這麼些枝條幹嘛使的。”
“你那新外甥女婿說了,這枝條開了花就跟那白雪滿枝頭一樣,人家專門買的分了我一半。喏,拿到老太太房裡找個花瓶插上,讓老太太高興高興。”
是該高興的,找上門女婿,女婿能幹精明會讀書都是好處,也算不得特别好的好處。
倒是這枝條讓黃家一家子特别滿意,打定主意入贅的姑爺,還有心思弄這些閑情逸緻的玩意兒,要麼是這人心胸寬廣,真不把入贅當回事。要麼是心有野望,不在意眼前這些小事。
不管哪一樣吧,都比那些又想入贅白賺姑娘家産,心裡又斤斤計較總覺得當了贅婿是辱沒了家風的人強百倍。
晚上一家子人吃飯的時候,老三黃河聽了更是高興得很,三下兩下把飯吃了就說要去他姐那兒一趟,也不管外邊天都黑了。
黃河是家裡最小的,黃娟又是家裡唯一一個女兒。要說有事那黃娟肯定是先想着大哥,但要說聽誰的哄,還是得黃河出馬。
本來一直不情不願的黃娟,被黃河拿着從娘家帶來的香酥油炸小黃魚和一壇子米酒一哄,第二天就改了口風,吃早飯的時候還主動問謝九九,這提親的東西是不是該提前準備起來了。
一代親二代表,即便血緣關系隔得不遠,但從親疏上論裴雨伯這一支已經沒旁的親眷了。裴元的親事,他自己就能做主。
謝九九着急把雲客來從族裡要回來,黃娟真正松口點頭答應這門親事,謝家就歡歡喜喜開始準備提親要用的東西。
等三月初三裴元除服出孝之後,黃娟便讓黃大舅請了常家老爺子,帶上謝九九和謝文濟,叫上田婆子做媒人一起往裴家去。